曾園的詩（三首）

陰雨綿綿

誰能挽救這片泥濘的天空?

從幼年起，你的秋天就彎曲著身體

用力哭泣。后來，你的青春增加了肺活量

和秋天的高度。事情曾一度

有了好轉，你購買的天花板

有些裂縫，可以用涂料再泥一層

現在，你喂養的那些形容詞都到哪里去了?

在晴天里盤旋的肉鴿

秋日下午微微顫抖的湖面

紛紛落下的樹葉，你用心修辭的那個

女人，在廣州生下了兒子

患水腫病的天空渴望的

不是藍色的顏料

而是一記響亮的耳光

你的視線穿過高處的樹叢

望到了那些受潮的鳥窩

謝天謝地，你不是一只麻雀

無目的敘事曲

如果你還在傾聽，我的聲音就沒有迷路

它摸索著找到你，哽咽無語

仿佛你是它失散多年的親人

我歌唱過的鳥兒已經

衰老：我講過的故事沒有了人物

他們曾是聽眾，此刻已走遠

要說的話很多，最可能的又是

讓你失望的沉默。此刻

我開口，震顫的空氣傾向于演奏

但歌唱遇到困難。

你頭頂的白霜曾目睹一切

但我的嗓子在沉默中積聚了

那么多清新的力量

今天是你耳朵的終點站

暴雨

郁積內心的暴雨涌于天際

暴雨來臨，烏云升至指尖

好像刀片的陰影在加深暮色

你看，城市強勁的弧度被風擰得更緊

我擁有的秋葉蕩然而存

像是湖水的瞳孔放大，直到

視野的邊緣被升起的烏云吞掉

親愛的，你的黑發藏匿這太多的風

好叫這些烏云吃驚，從紛披的馬鬃里

變出一幅驚愕的獅子面具

還有那些事物，像掛號信一樣冷漠

即使雨水的手指反復叩問，它的門

仍緊鎖著，像你的嘴唇在冬天里閉著

即使開口，說的也僅僅是一片雪景

但我的胸口堵在這個夏夜，它不認識你

像從不認識一朵玫瑰在輕風中低吟

所有這一切，所有的房屋和里面的舊事

都在等著，等著一聲霹靂解開烏云的罩衫

釋放寂靜的街區和一顆巨大的淚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