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時的“盒”也寫作“合”。這種古代閨閣的精巧小盒子充滿了幽遠的意境,也承載了很多美麗的故事。
鈿盒可用金、銀、犀、玉等做成,盛珠寶首飾或化妝用品。古人常常以鈿盒互贈,以寄相思,陳鴻的《長恨歌傳》中寫楊貴妃與唐明皇“定情之夕,授金釵鈿合以固之”。可惜這“金釵鈿合”最終見證的不是生死與共的愛情,馬嵬坡,唐明皇棄楊貴妃而去,使她自絕于數尺白綾之下。白居易《長恨歌》的最后寫唐明皇的使者在天宮見到了楊貴妃,她將當年帝王送她定情的對釵與鈿盒各取一半給使者以做憑信:唯將舊物表深情,鈿合金釵寄將去。
追懷往事,不勝唏噓。實際上楊貴妃含蓄地責備唐明皇當初在馬嵬坡的殘忍,如果當初他的心就像金釵鈿合一樣的堅固,選擇同生或同死,也不會釀成天上人間兩隔的悲劇。所有的誓言空擲,一代佳人就這樣血淚相和化為塵土。在大唐金戈鐵馬、經天緯地的鏗鏘回響里,有楊玉環失望心冷的嘆息與低徊婉轉的絕唱。
安史之亂不僅是唐明皇個人的悲劇,更是整個國家的悲劇,更不要說其間又飽含著多少普通百姓的血淚。唐許堯佐所著《柳氏傳》就是寫唐朝詩人韓翃年輕時與妻子柳氏在這段動亂歲月里的悲歡離合。
書生韓翃和妻子柳氏夫妻感情甚篤。韓翃在科舉登第后,歸家看望父母,遂與柳氏依依惜別。可不久,安史之亂爆發,戰火很快逼近了京都長安,潼關失守,唐明皇棄都逃往西蜀,長安城在一片混亂之中淪陷。柳氏深恐自己被亂兵所辱,就剪發毀形,寄居尼庵。而此時的韓翃也輾轉投奔平盧節度使侯希逸軍中擔任主簿,隨軍征戰,戎馬倥傯。后來長安收復,因為韓翃所在的軍隊還要繼續追剿余亂,無法回到長安,他只有遣人持一練囊,內盛麩金送給柳氏,并在練囊上留下一首《章臺柳》:章臺柳,章臺柳,昔日青青今在否?縱使長條似舊垂,也應攀折他人手!
柳氏對詩哽咽不已,乞求夫妻能在這場劫難后早日團聚。可惜不久以后,柳氏被在平亂有功的蕃將沙叱利掠到府中,強納為妾。待到韓翃回到京城,既找不到柳氏的人又不知道她的下落,唯有終日感嘆想念不止。有一天,柳氏偶然于車中見到落寞獨行的韓翃,就讓女仆偷偷告訴韓翃,自己已被沙叱利占有,礙于同車的人,不便交談,請韓翃明天早晨一定要在道政里門等著。第二天韓翃如期前往,柳氏從車中遞給韓翃一個用素絹裹著的裝滿香膏的玉盒,說:“當遂永訣,愿置誠念。”說完后掉轉車頭而去。面對強權,小人物的命運是如此卑微,經歷了種種坎坷與苦難之后,仍然連一份真摯的愛情也難以保全,只能空留一腔有緣難聚和痛失所愛的悲涼,強迫自己從此“忘”了,可誰又能真“忘”?人在花間過,尚不能片葉不沾身,何況兩個人幸福攜手共度的歲月,誰能相忘?“忘”實在是漢字里最讓人黯然神傷的字眼,它是生生地把一座枯墳結在了生者的心上。
但這個故事的結局極有戲劇性,在一次宴會上,韓翃的失神落魄被虞侯許俊察覺,追問之下,韓以實情相告,許俊生性俠義,他即乘馬至沙叱利宅,設計救出柳氏,使他們夫妻團圓。韓翃的上司侯希逸同情柳韓二人的遭遇,也很贊賞許俊的俠義,急忙將韓柳之事奏明皇上。一番陳情之下,皇上下詔,將柳氏歸還韓翃。
這段傳奇是曾轟動一時的真人真事。韓翃是唐代著名詩人,有才子之稱,以《寒食》詩“春城無處不飛花,寒食東風御柳斜。日暮漢宮傳蠟燭,輕煙散入五侯家”聞名天下。韓翃與柳氏夫妻團圓后,回到家鄉南陽過起了閑逸的歸隱時光。
不知當初柳氏重新看到她送給韓翃以示永訣的鈿盒時作何感想,也許只有喜極而泣,她被人送來搶去受盡了屈辱,這也是古代女子身不由己的宿命,而歷盡艱辛仍不忘舊情,則是一切患難夫妻的常情了,如水的歲月與遲來的幸福,應該會慢慢撫平她的舊日傷痕。
以鈿盒示情的習俗一直延綿下來,明代小說《二刻拍案驚奇》中寫一位年輕的翰林偶得了半只鈿盒,不由得去追溯它的來歷,最終與三千里之外,持有另一半鈿盒的女主人公得成姻眷。小說最后有詩感嘆這段奇緣:不向長安買鈿盒,何從千里配嬋娟?
因為鈿盒是通過一扣一鈕合在一起,有同心之意,它在一個少女心中的位置自然是不言而喻的。這方寸之物只因為被賦予了情感,也就有了非比尋常的深義,如同戀人之間的每一樣信物一樣,令人“每回拈著長相憶”。
編輯/姚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