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國成立以來聊齋連環畫印刷出版的回顧與展望

摘要：建國后聊齋連環畫的印刷出版經歷了三個時期：五十年代中至六十年代初、七十年代末至八十年代中、九十年代至今，三個時期在出版樣式、出版地域、印刷數量、價格等方面呈現出不同特點。聊齋連環畫的這三個時期與整個連環畫事業發展形勢大體一致，但有一定特殊性。通過對其特殊性的分析，可以發現，現代連環畫的文化特性凸顯，滿足人們多樣化的精神文化需要是其主要功能。因此，努力滿足讀者需求、走通俗大眾之路成為聊齋連環畫復興的現實選擇。

關鍵詞：聊齋連環畫；印刷出版

中圖分類號：G239．19 文獻標識碼：A

一、五十年代中至六十年代初：初出茅廬，成績非凡

新中國成立后，最早涉足聊齋連環畫的是1952年成立于上海的新美術出版社，它是以華東人民出版社美術第三科為基礎，吸收一批社會作者而成立的公私合營性質的出版社。出版社成立后，很快就吸收了二十余家連環畫出版商參加聯營，成為專門從事連環畫業務的出版社。1955年3月，新美術出版社出版了《勞山道士》、《千里尋弟》，7月出版了《蟋蟀》，9月出版了《刁梨販》。隨后，它并人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組建了全國最大的連環畫編1956兩年中共出版了9冊聊齋連環畫。1955年12月，天津人民美術出版社出版了《云翠仙》，開啟了天津聊齋連環畫印刷出版的序幕，1955年到1963年間它共出版了42冊聊齋連環畫。此外，朝花美術出版社、遼寧畫報出版社、河北人民美術出版社、陜西人民出版社、安徽人民出版社、黑龍扛人民出版社、黑龍江美術出版社等近十家出版社也出版了聊齋連環畫。當時的連環畫創作網羅了大批新老繪畫人才，如劉旦宅、丁世弼、張令濤、胡若佛等都曾繪過聊齋連環畫。

1957年反右擴大化將大批連環畫作者劃為右派，連環畫的出版也大大收縮，1960—1962這三年中均沒有一種聊齋連環畫出版。直至1963年，作為這一時期的余響，天津人民美術出版社出版了《胭脂》，黑龍江美術出版社出版了《宦娘曲》。

聊齋連環畫在這一時期呈現出以下特點：

1、條件有利、發展迅速。阿英先生在1957年《中國連環圖畫史話》中談到：中國連環畫真正成長的時期，是在全國解放以后。因為發展上需要的條件，無論是政治方面的、經濟方面的，抑藝術本身的，到這時才開始具備^①從全國范圍來講，1955年聊齋連環畫總共出版了5種，1956年則出版了近30種，1957年出版了近20種，而且每種的印量一般在10萬上下。

2、從地域上講，出版聊齋連環畫的出版社主要集中于北方各省市，上海和天津是這個時期聊齋連環畫出版的重鎮。

二、七十年代末至八十年代中：洶涌而來，倏忽而去

“文革”開始后的幾年，連環畫的創作與出版陷入了停滯狀態。1971年前后，連環畫印刷出版才出現了復蘇的微光，但這時主要是如《列寧在一九一八年》、《英雄的大慶工人》、《毛主席的好學生焦裕祿》、《共產主義戰士楊水才》等直接為政治服務的連環畫。十一屆三中全會之后，聊齋連環畫獲得了新的發展機遇。從創作群體而言，市場競爭激勵人們以個人才能換取市場回報，稿酬制度的恢復和稿酬標準的不斷提高促使有繪畫功底的人紛紛轉向連環畫創作，創作熱情空前高漲。從接受群體而言，人民群眾生活水平逐步提高，對豐富多彩的精神文化生活的渴望造就了規模龐大的讀者群體。從出版社方面來說，出版社之間的分工日益專門化，許多省市都成立了獨立的美術出版社。

為跟上時代步伐，天津人民美術出版社在其五六十年代出版的聊齋連環畫的基礎上，對其中29篇進行重新編繪，有的重名出版，有的易名出版，同時還增加了三十余篇新作。今取其部分重名篇目在編者、繪者、印數與價格等方面作一比較(詳見表一)。同時，它還以32開本的形式出版了24冊聊齋故事，也頗受讀者歡迎。

這一時期山東人民出版社也出版了大量聊齋連環畫，在全國占有一席之地。從1980年開始，山東人民出版社策劃出版了《聊齋志異故事選》，計劃45冊。但截止到1983年9月，山東人民出版社只完成了其中的36冊。這時，以山東人民出版社美術編輯室為基礎組建成立了山東美術出版社，作為一家專業美術出版社；它一方面繼續出版《聊齋志異故事選》的剩余部分，另一方面還重版了山東人民出版社已經出版的《聊齋志異故事選》。此外，它還出版了少量的32開聊齋連環畫，如根據香港華文影片公司改編拍攝的《精變》、張劍萍改編、陳全勝繪畫的《夢中緣》等。

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在七八十年代沒有將《聊齋志異》作為古典名著連環畫出版的重點，只零星地出版了幾種單行本，如《胭脂》、《勞山道士》、《紅玉》、《蟋蟀》、《羅剎海市》等。人民美術出版社出版了《姐妹易嫁》、《紅玉》等聊齋連環畫。陜西人民出版社從《聊齋志異》中選取了50篇故事編繪成了10冊連環畫，如《梅女》一冊就包含了《梅女》、《促織》、《夢狼》、《石清虛》、《續黃粱》等五個故事。此外，中國電影出版社、寶文堂書店、四川人民出版社、江蘇美術出版社、廣東人民出版社、浙江人民美術出版社、遼寧美術出版社、甘肅人民美術出版社、山西人民美術出版社、新疆人民出版社等幾十家出版社也出版過聊齋連環畫。

與前一時期相比，聊齋連環畫印刷出版在這一時期的發展具有以下特點：

1、出版社大多是跨年度陸續推出聊齋連環畫，而不是一次性成套推出，這與前一個時期有相似之處。

2、印刷數量大幅度提高。一方面，聊齋連環畫印數本身就很高，如表一所示，天津人民美術出版社第二時期比第一時期的印數普遍提高了幾倍乃至十幾倍，其他出版社亦是如此。另一方面，一個版本短時間內的再版也導致聊齋連環畫總數的膨脹，如山東美術出版社對山東人民出版社《聊齋志異故事選》的再版。

3、價格有了一定幅度的下降。以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為例，第一時期的定價最低也在0．14元以上，而本期除1979年出版的劇照連環畫《胭脂》為0．23元之外，其余的絕大多數畫冊都在0．10元以下，如《勞山道士》定價為0．07元、《紅玉》定價為0．08元。

4、出現了劇照連環畫、年畫連環畫等新樣式。前者據影片的劇照連綴而成，如上文提到的《精變》、《胭脂》等，后者則將連環畫經典場面析出，以年畫形式印刷出來，如1981年山東人民出版社印刷出版了四條屏《青風》(2張2開)等。

5、從地域上講，出版聊齋連環畫的出版社數量較多且遍布全國各地，以連環畫的品種和數量而論，天津、山東、四川等省市的出版社略勝一籌。

然而，社會的發展與變革總是引起社會現象的巨大變化，場面的興盛也并不意味著健康的秩序。連環畫出版業繁榮興旺的背后潛藏著巨大的危機。

首先，全國各大出版社爭相出版連環畫，題材重復，印數巨大，制作又相對粗糙，導致連環畫大量積壓。1985年9月，國家出版局針對這種情況專門發出了《國家出版局關于改進連環畫出版工作的通知》，重申了出版社按專業分工出書的原則，根據出版連環畫所要求的文字和美術編輯力量劃定允許出版連環畫的出版社的范圍，并對其選題范圍作了相應規定。

其次，接受群體與創作群體都發生了重要變化。社會發展使得人們有了更多的娛樂選擇，電影、電視等聲像敘事藝術發展較快，它們更能體現新的藝術思潮，更能迎合人們的欣賞趣味，其藝術構成元素的多樣性、表現手段的豐富性也是連環畫所不可比擬的。再加上連環畫創作周期較長，尤其是當連環畫成為積壓品后，連環畫出版的萎縮也就成為必然之事。

與此同時，內地連環畫業還受到來自產業化發展的日韓及港臺漫畫業的沖擊，海外的動畫片、漫畫書大量涌入。這些作品無論色彩、造型還是題材都符合生長在當代文化氛圍中青少年的口味，從技法上來講，它們以富有動感的多格大畫面、較少的文字敘述，更好地實現了以動態的畫來講故事，較之以大多通過線描的手法來表現人物的傳統連環畫更能吸引兒童乃至成年人，連環畫市場很快被卡通畫占領。

盡管國家出版局對出版社的行為作出整頓和規范，但連環畫的傾頹之勢已經不可挽回。從下表中可以反映出八十年代前期連環畫的迅速崛起和中期連環畫的快速衰落。

聊齋連環畫的印刷出版是八十年代文化復興的一個音符，但恰恰在文化復興的過程中，面對社會快速發展所帶來的沖擊，連環畫在出版管理體制、編創人才與技術等方面缺乏足夠的應變能力，盡管這一時期每種連環畫的印數動輒數十萬乃至上百萬，但這種繁榮景象很快成為過去。

三、九十年代至今：懷舊帶動收藏，轉型以求復興

隨著連環畫出版的冷落蕭條，一些研究者和出版機構進行了認真的反思和熱情的呼吁。1987年11月，中國連環畫研究會、中國連環畫出版社在北京召開座談會，紀念魯迅先生《“連環圖畫”辯護》發表五十五周年。時任中國連環畫研究會會長的姜維樸先生發表了《連環畫仍需辯護》，對單純追求經濟利益、限定連環畫圖解政策等做法提出了批評。

80年代中后期，正當連環畫編創出版陷入低潮，連環畫收藏開始萌芽。創刊不久的《中國連環畫》雜志開設了“連友信箱”，加強連環畫收藏者之間的溝通和交流。進入90年代以來，包括連環畫宣傳期刊和網站在內的信息交流渠道越來越多，連環畫展銷與拍賣頻繁舉行，全國掀起了大規模的連環畫收藏熱。連環畫收藏作為一種文化現象引起了人們廣泛的注意。

在人們懷舊心理的催動下，為了滿足人們閱讀和收藏的需要，連環畫再次進入出版者的視野，許多出版社相繼出版聊齋連環畫，有的直接精裝重版前兩個時期的連環畫。1989-1990年，廣西民族出版社出版了40冊聊齋連環畫；1991年新蕾出版社出版了10冊聊齋連環畫；1989-1996年，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陸續出版了32開本六大冊《聊齋故事選》，收入故事60多個；1997年四川美術出版社再版其80年代一套48開本20冊的《聊齋故事》連環曲，改為48開盒裝版；1998年天津人民美術出版社對聊齋故事叢書進行了包裝，以函裝64開60冊的形式推出《聊齋志異精品連環畫》；2000年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出版了作為《上海連環畫之精品百種》之一的《聊齋故事選》，七本一套。此外還有數量眾多的出版社出版過聊齋連環畫，如中國連環畫出版社、中國文聯出版社、北京美術攝影出版社、上海少年兒童出版社、遼寧少年兒童出版社、遼寧美術出版社、青島出版社、新疆青少年出版社等。

為適應讀者需求的不斷變化，聊齋連環畫自身也在進行調整，努力尋求一條轉型復興的道路。在這方面，各出版社進行了有益的探索，像上文提到的精裝、套裝、靈活性、多樣化等都是求新求變的出版策略。2002年5月，河北美術出版社在整合創作力量、創新表現方法等方面進行了嘗試，它投資260余萬元，成立了“卡通漫畫創作出版工作室”，2003年3月底，它的第一批產品——包括《聊齋志異》在內的78冊本《中國漫畫古典名著叢書》走上了貨架，其中的《聊齋志異》就采用了時尚的多格電影的手法，增加了漫畫藝術的視覺優勢。

與前兩個時期相比，聊齋連環畫在這一時期的發展呈現出一些新的特點：

1、套書叢書現象普遍。本時期聊齋連環畫出版模式較前兩個時期發生了變化，前兩個時期一般是每次出幾冊、連續出幾年的跨年度出版模式，本時期則多采取一次全部推出的套書策略，即使不是一次性推出，也是先把幾個故事集結為一大本，再分別相對集中地推出。如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的{聊齋故事選)就分六本推出，金盾出版社的《看圖讀聊齋》分三本推出。同時，聊齋連環畫多是作為古典名著文化叢書之一部分來出版的，如北京美術攝影出版社《中國古典文學名著之故事精選連環畫》中的《畫說聊齋》，遼寧少年兒童出版社《小說新書系·中國古典文學系列》中的《彩圖聊齋志異》等，這種與其它古典名著捆綁為一套叢書進行銷售的作法在這一時期也比較流行。與之相適應，其價格普遍上揚，如天津人民美術出版社重版的60冊聊齋精品連環畫就售價135元。

2、力求在創新中完成傳統繪法的轉型。這一時期《聊齋志異》與圖畫的結合采取了更為靈活的樣式，如大連出版社的《卡通聊齋》、遼寧少年兒童出版社的《彩圖聊齋志異》等書，它們就借鑒卡通畫的因素來豐富傳統聊齋連環畫的樣式，這種豐富與擴展顯然具有積極意義。

3、印量得到控制。這一時期聊齋連環畫的印量一般控制在每種1-2萬冊，如廣西民族出版社的聊齋連環畫大致在2萬冊上下浮動，四川美術出版社的聊齋連環畫則是1．5萬冊，而這套連環畫在上一時期，印量少則4萬冊、6萬冊，多則30萬冊、40萬冊。顯然，這是充分考慮市場需要而確定的相對合理的印量。

4、老版聊齋連環畫的重版體現了多重價值。老版連環畫的重版除了作品本身的藝術價值之外，還有其特殊的歷史價值、科研價值、收藏價值以及滿足人們懷舊心理等多方面價值。

四、規律與啟示：努力滿足讀者需求，走通俗大眾之路

綜觀建國后聊齋連環畫的發展，可以發現，它的盛衰榮枯與整個連環畫事業的發展形勢大體一致，本文在論述過程中也未作過多的區分，但相比之下，它還有一定的特殊性。第一時期聊齋連環畫直到1955年才出現，第二時期聊齋連環畫在1979年出現，與整個連環畫業相比還有一定的遲滯性，而第三個時期則基本是同時出現的，都是1989年之后才開始。對這種遲滯性和同時性的考察有助于加深對連環畫性質及功能的認識。從連環畫的興起來看，連環畫于本世紀初興起于民間的街頭巷尾，茅盾描述過它的興盛情況，“上海的街頭巷尾像步哨似的密布著無數的小書攤”，這些小書就是所謂連環圖畫小說，這些小書攤無形中就成為上海大眾最歡迎的活動圖書館，并且也是最厲害的最普遍的民眾教育的工具”。1932年，以魯迅、茅盾、瞿秋白等人為代表的革命文藝家與以蘇汶等為代表的資產階級右翼文人就連環畫(連環圖畫)的性質和地位展開激烈的論爭，連環畫與現實政治結下不解之緣。新中國剛剛成立，連環畫就開始了印刷出版，題材上以土地改革、反敵特斗爭、愛國增產、抗美援朝等為主，以配合政治形勢對人民進行宣傳教育為主要功能。在這方面，古典名著題材連環畫顯然不如政治題材連環畫更為直接，這就導致了聊齋連環畫出版的遲滯現象。“文革”后聊齋連環畫的興起正與此相同。進入九十年代，連環畫的復興更多的得益于社會民主氣氛和人們文化選擇范圍的擴大，連環畫自身的文化特性凸顯出來，題材不拘一格，其功能主要是為了滿足人們日益多樣的精神文化需求。聊齋連環畫不再需要在政治題材連環畫的帶動下復興，相形之下，直接為政治服務的連環畫已不多見。

在連環畫的文化特性突出、主要功能發生轉移的新時期，要使包括聊齋連環畫在內的連環畫在未來的發展中立足并不斷走向壯大，必須要掌握市場經濟運行規律，研究連環畫發展內在機制，滿足讀者的多樣化需求。聊齋連環畫本質上是一門大眾化的通俗藝術，外在表現為一種大眾化的文化商品，它在擴大《聊齋志異》接受群體、提高其傳播效果等方面具有獨特作用，在弘揚民族優秀傳統文化方面承擔了重要使命，但不管怎樣，它首先要適應市場、服務消費者。如果忽視了普通民眾的需要，他們不愿意買，那么畫家就不愿意畫，出版社也就不愿意出，最終造成惡性循環。梁東方在《中國連環畫出版走向》中提出要注意選題、畫法、開本、發行等四個方面問題，在內容題材、表現方式、藝術手段、發行體制等方面要作相應改革。因此，以積極主動的姿態融入社會發展，在注重連環畫藝術性的前提下，堅定地走通俗大眾的路子成為聊齋連環畫走向復興的現實選擇。

參考書目：

1．阿英《阿英美術論文集》，北京：人民美術出版社，1982年。

2．參見火焰山法律M：http://law．hotoa．com．cn

3.中國出版工作者協會、中國出版科學研究所編，《中國出版年鑒》，中國書籍出版社，1988年。

4．梁東方《中國連環畫出版走向》，《中國出版》，1997年。

(責任編輯 譚 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