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能停下這種掙錢方式嗎？

2003年6月以前，我和王平的生活風平浪靜。我們分別是兩家小公司的職員，拿著不多卻穩定的薪水，小日子安寧而舒適。

這一切的終結是從王平買斷工齡開始的。他回家和我說，他所在的公司實行改制，一部分人合并給另一家公司，一部分人可以買斷工齡。王平是小車駕駛員，從沒有出過任何意外，他的領導一再挽留他，可他說他想買斷工齡，然后自己買一輛車跑運輸。他說他的家人也支持他。說心里話，我還是希望他留在單位，我是個容易滿足的女人，只想要平穩的生活。可是，我知道王平的性格，犟起來九頭牛也拉不回來，只能依他。

最初王平想買輛出租車，他自己去摸底，發現這個小城的出租車早已多如牛毛，于是他改變了注意，決定去買了一輛大型載重車跑長途。這是一份既艱辛又危險的差事，兩年的時間里，只要王平一出車，我的心就是揪著的。有一天，當王平說他厭倦了不想開車了，我的心才落到了實處。

車子停在院子里準備出售，王平四平八穩地休息了一個多月，然后又開始找另外的出路。百貨店、餐館……都一一讓他否定，也就在這個時候，他的原單位急需駕駛員請他回去，重新簽訂用工合同，他卻回絕了人家。

有一天我下班回家，王平說他想開個茶室。“不行！”我當即反對。所謂的茶室，我知道不過是變相的麻將室而已，我們樓下面兩年前就開了幾家，吵得讓許多人咒罵連天。還有，我清清楚楚地記得那是在1983年，我舅舅因為賭博被判了三年徒刑，宣判那天我外婆活活被氣死，那時我上小學，為此沒少挨同學譏笑。所以，我對賭博恨之入骨，就是窮死餓死我也不會掙那份錢。

“別擺一副清高的樣子，有錢不掙是腦子有問題！”王平氣哼哼蹦出這么一句來，然后與我開始了半年多的冷戰，不和我說話，晚上睡到小房間里。我不和他賭氣，依然像過去一樣給他做飯洗衣，再就是向他講道理。我說，書上，電視里，還有我們這個院里，有多少人家就是因為賭而天天吵鬧不休，我們做別的，不要去掙那種讓良心不安的錢。

王平根本聽不進去我的只言片語，依然我行我素地找房子，辦證，購進了三張高檔全自動麻將桌。一切已成定局，我只能妥協。不過，我向王平說明了，我不會去麻將室，他的事他自己料理。還有，經濟上，我們實行AA制，以免發生矛盾。我之所以這樣做，并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想讓王平盡快收手改變掙錢方式。

然而，王平根本不把我的話放在心上，他收錄了這個院里所有愛玩麻將的人的電話，平時從不來往的人，他竟然能把人家哄到麻將桌上來。每天，他都喜出望外，而我卻憂心忡忡。一個星期后，果然如我所料，有一個女人打上門來找她老公。她掀了麻將桌，她老公打了她，于是她打了110。結果是王平關了門。

“這下你幸災樂禍了是不是？我就不信，別人開得下去我就開不下去？”我剛想要勸慰王平幾句，卻被他一頓搶白，為了息事寧人，我只好閉上嘴巴。盡管我們之間的分歧很大，可是我并沒有分手的念頭，這個家是我們共同辛辛苦苦建立的，還有孩子。他在氣頭上，我就不和他計較。我去找他父母，想讓他們幫我說服王平將那些麻將桌處理掉，然后大家一起想辦法做別的事。公公是公檢法退休的老干部，是一個正直的人，在王平才有開麻將室的想法時就阻攔過他，可是，一直將王平當掌上珠的婆婆就不是了：“沒見過你這樣的媳婦，他還不是為了你們娘兒倆為了那個家，你卻一點不支持！”婆婆沒給我好嘴臉摔上門出去了，公公只是一連聲地嘆息，兒大不由人，他也拿犟牛一樣的兒子無法。

婆婆找大姑小姑，動用一切關系，這樣，一個星期后王平的麻將室又重新開張了。奇怪的是，雖然經這么一折騰，來玩的人卻比以前還多，于是王平又去買了兩張自動麻將機。我們的房子是二樓，麻將室就在樓下，白天我去上班聽不到吵嚷，可晚上卻不是了，狂叫聲，咒罵聲，我的失眠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的。這只是一方面，而更讓我感到難受的是院里有些人的側目和指桑罵槐。

因為有的人玩通宵，所以，王平也經常跟著熬夜，這樣，我們之間一天比一天變得生分起來。我十分懷戀過去那種相擁入眠相親相愛的日子，可是它已經淡出我的生活成為一種歷史。雖然我們口頭上說經濟上實行AA制，我做到了，可王平卻不能做到。按理說去玩的人那樣多，他不會虧，后來我才聽人家說他常常“頂樁”，把端茶倒水熬夜的辛苦錢都貼進去了。“王平，看你都熬成什么樣了，還是別開了，好嗎？”好不容易他早早收場回來，一番溫存后我這樣對他說。“別開別開！就是你整天跟在背后煩，我才那樣背運，以后少再■嗦！”王平不耐煩地說完就倒頭大睡，而我卻輾轉反側無法入睡。一直停著的車總算賣掉了，我讓王平把錢存起來，他照我說的辦了，還把存折交給我保管。

2004年春節期間，我們對面那幢樓里有一個常年在外地工作的人回家來，被朋友帶到王平的麻將室，結果，才三天的時間就把他辛辛苦苦掙來的近兩萬塊錢輸了個精光。那幾天，那家人天天不是吵就是打，那些暴怒的咒罵，女人的尖叫，以及東西的破裂聲讓我感到心顫。因為咽不下那口氣，那個男人的老婆一見到我和王平就吐口水，王平就當沒看見，而我每一次都會躲回家里，半天光景，無法從那種惱火、歉疚的復雜情緒里走出來。以后只要一看到那個女的我就趕快避開，至此，一塊無形的心病就在我心里扎了根。

這樣的事情接二連三地發生，我覺得自己差不多成了過街老鼠，就連平時里有來往的朋友也有一些和我反目。有一天我發現存折上的錢王平已動用了一部份，這讓我感到惶恐不安，原來，他把錢借給那些輸了錢的人去扳本。

如果再聽之任之，這個家會往更不好的方向發展，我決心找時間和王平好好談談。

“我不玩就是了！”王平避重就輕，我再往下說，他竟從沙發跳起來指著我大聲嚷道：“人家都是夫唱妻隨，而你卻胳臂肘往外拐！”看著王平指手劃腳的樣子，我心里一陣悲哀，我覺得此刻的我們就像兩個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2004年下半年，全國下了禁賭令，當我聽到這個消息時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我想，這下王平應該收手了吧？我想錯了，也許這里太偏僻，也許有其它原因，一個星期過去了，王平以及別的麻將室仍然像以前那樣門庭若市熱鬧非凡。不過，也許他們還是有點怕，王平竟然把玩得數額大的那一桌搬到了家里的書房。那可是兒子做功課的地方，這么一來，一個家搞得烏煙瘴氣不算，還嚴重影晌到了兒子的睡眠。

“王平，這樣不行！兒子馬上就要上中學了。再說，既然上邊下了命令，我看……”“閉嘴！我的事不要你管，就是去坐牢也是我一個人的事！”還沒等我說完，王平就吼叫起來。這一次我覺得再也忍無可忍，于是我說：“這是一個家，不是你單身的時候，現在，你做任何事都會對這個家有影晌！”兒子的學習原來一直都很好，因為現在，沒有好的睡眠開始下滑，王平這才將那些人移回店鋪里。

王平此舉并沒有讓我的心平靜下來，我仔細回想，從王平開麻將室以來，他沒有陪我和兒子度過一個周末或節假日。我都記不起來我們已經有多長時間沒有同床共枕了，他常常要下半夜回來，怕吵醒我去另一間房睡，有時要到天亮才回來。我懷戀過去那種寧靜溫馨的生活，可是我要用什么方法才能將它找回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