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一排綠得跟鬼一樣的熱帶蘭花林,往里面些看去,隱約可以瞧見煙火,尖得很。很快過了區些,接著是墻。沒有任何特征的墻,如同男人。百樂門的霓虹燈,趁人不注意的時候拼命閃了幾次。然后是球狀的籠子,能聽到熊貓叫。很快又過去了,這一切。現在看到的是仙人掌倚靠在一排又一排大公交車上,我聞到臭味,下午空調車里的臭味。席子,席子,豎那里,直著,硬的。琥珀色的沙漠,離我越來越近……
所能知道的是,一個男人在奔跑。
我跑啊跑的,實在沒想到被一具尸體給絆倒了。誰會想到在大白天的費拉拉鎮,我會讓一具尸體給絆倒了呢?我想,這下可好,婚離不成了。
男人沒同女人商量,跑著要去離婚。為著下午池聽到熊貓叫了。
“你聽過熊貓的喊叫嗎?”男人問我。
“費拉拉好像沒有什么熊貓吧……”我想來想去,覺得的確沒有。
“瞎說,我下午就聽到它叫了。很清楚,熊貓在叫。”男人很肯定。
“你看到它了嗎?它長什么樣子?”我不相信男人說的話。
“它長的……就好像一只尖叫著的熊貓!”
“你一定是電影看多了,有人這樣說話的嗎?”
“這不是喜劇,絕對不是!”男人強調道。
“你老婆不是很好的人嗎?為什么要和她離婚?”我轉移話題到正道上。
“不為別的,就因為下午我聽到了熊貓叫。”
“就算你真的聽到了那個什么亂七八糟的熊貓叫,有必要為了這個和她離婚嗎?”男人的邏輯真令我費解。
“這是一個預兆,告訴我必須離婚。”
“可我不想和你離婚。”我說。
“你不是我老婆,你就是那只尖叫的熊貓!”他沖我吼。
女人已不在原地,那男人還在。
她很漂亮。有著莫妮卡·維蒂的眼角和朱麗葉·馬西娜的眉毛。若不是那男人跑的時候路過了她,我不會相信在費拉拉能看到那么美的女人。一個女人怎么可以比她站立的地方更美呢!因為這點,我覺得她之所以那么美,是因為她不在任何地方,或者說,在無所在的中央(in the middle ofnowhere)。這個無所在,為什么就不能叫做費拉拉呢?同理,男人說的,那熊貓長得就像一只尖叫著的熊貓。怎么說都可以的。
陽光打在街邊的電話亭上,一共五個,男人跑的時候數的。
男人從白天跑到夜晚。
月光打在街邊的電話亭上,一共五個,男人跑的時候數的。
自然而然的,半夜里,公共電話亭響起了鈴聲。
男人不跑了,走進去接電話。他說,聽,熊貓在叫。
然后是第二個電話亭,第三個,第四個,第五個,一共五個,男人都接了。
熊貓在叫,它在叫,它又叫了,還叫,叫啊……
男人突然覺得整個費拉拉都像這個熊貓一樣在叫,費拉拉變成了熊貓。
他怕了,從電話亭出來,又跑起來,跑得飛快,似乎這樣跑下去就聽不到熊貓叫了。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天費拉拉真的死了東西,但沒人知道死的到底是只熊貓還是那個女人。唯一能被確認的是,那東西死之前真的叫了,邊跑邊叫,叫得比煙花還尖,足以震碎整個費拉拉的眼角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