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使用了火之后,人類文明發(fā)生了一個質(zhì)的飛躍,告別了生食,懂得了用火御寒。然而,為著這燃料,在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人們依然在勞其筋骨,煞費苦心。當看到現(xiàn)在可調(diào)大調(diào)小、開關自如的電灶和跳動著藍色火苗的天然氣時,我感觸良多。只是現(xiàn)在的年輕人沒有這樣的經(jīng)歷,居高樓拿高薪的人們更不會有這樣的體會。在我?guī)资甑纳贸讨校瑸槊馐莛嚭眠^的燃料五花八門,到西寧后總算結(jié)束了為燃料奔忙的日子。可以說,為這做飯、取暖的火,過去費盡了周折。
小時候家里有很多很多樹木,有各種果樹和各種用材樹。路邊、渠旁、田埂處都是高高大大的樹木,尤其是兩人合抱的大柳樹少說也有近百棵。每年深秋,當?shù)剞r(nóng)民都要砍椽子,全家人費好大的勁將芟下的樹梢背回家,將柳椽子扛回家。這些樹梢要燒上大半年,不夠就燒麥草。蒸饃饃要用大柴,有錢人買溝里人的柴,溝里人從周圍的森林里砍了柴買給川里人和城里人,沒錢的人趕著騾子和毛驢搭伴兒到溝里的森林里馱柴,披著滿天的繁星出發(fā),天完全黑了以后到家。
后來大部分樹都歸了生產(chǎn)隊,樹被砍得所剩無幾,燒柴成了問題,大家就開始另想辦法。三年自然災害后期人們開始向荒山要燃料。整個冬天,每天早飯后社員們帶上繩索镢頭,成群結(jié)隊擁向兩面的高山,挖起了一種叫蒿子的十分耐旱的植物,連根帶桿刨下來,再打成捆背回家里,一個冬天挖下來儲備的蒿子能解決春夏的燃料。我們一群上學的孩子。正好寒假,也加入了挖蒿大軍,早上湊合點粗茶淡飯,帶上中午的干糧上了山,兩面的山上到處都是挖蒿的農(nóng)民,密密麻麻一片,好在山上的蒿子不知長了幾百年,根粗桿高,還算經(jīng)燒,火力也較旺。經(jīng)過兩三年瘋狂采挖,溝兩面的山成了名副其實的荒山,光禿禿的,黃土裸露,寸草不存。后來國家為保護生態(tài)環(huán)境徹底禁止農(nóng)民上山挖蒿。
參加工作被分配到達日縣,那里做飯取暖全用牛糞,爐灰掏盡后,倒進牛糞,下面用報紙一點,火就著了起來。牛類燒起來特別快,一鐵簸箕牛糞倒進火爐,呼呼沒幾分鐘就得添加,還要時不時地捅灰,倒灰,牛糞灰特別多,燒多少牛糞就有多少灰。燒牛糞特容易堵煙筒,隔一兩個月就要清理一次。每年春季,四周的牧民馱著牛糞來縣城出售,這個季節(jié)里縣城的居民們要將一年的燃料買好儲備足。家家有一個牛糞棚,里面堆滿了牛糞。一般有家的人,一年要儲備一百多袋牛糞。公家辦公室里也燒牛糞,牛糞容易碎,都挑上面大的燒,最后剩一半的牛糞末子,當作垃圾處理掉。六十年代一頭牦牛馱兩袋牛糞,到了七十年代一頭牦牛馱四袋牛糞,甚至六袋,裝的牛糞越來越少。開始是老鄉(xiāng)自備牛毛袋子,后來是單位上買了麻袋交給老鄉(xiāng)才給送牛糞。早先一袋買三角錢,后來成了五角,再后來漲成八角、一塊,我離開達日后聽說又漲到兩塊錢一袋,而且早先的一袋能頂以后的兩袋。
被調(diào)到班瑪后,由于當?shù)赜性忌郑剂先扛臑槟静模媚静淖鲲垼媚静娜∨_@些木材有粗壯的松樹枝丫,有下腳料板皮,也有巨大的風倒木、火燒木。燒木材的優(yōu)點一是容易點燃,生火快;二是爐灰很少,隔幾天倒一次爐灰即可。燒木材用一種叫香柴的灌木引火,之所以叫“香柴”是因為這種灌木有一股香味,燃燒時發(fā)出“啪啪”的爆裂聲。為這燒柴,可苦了小鎮(zhèn)的居民,板皮要到林場車間去拉,車間在大山深處,近的離縣城幾十公里,遠的上百公里,到車間后既要托人買板皮,再找往西寧或外州縣拉木料的貨車捎帶板皮拉到縣上。買板皮找貨車都要陪著笑臉,說盡好話,找各種門子,求爺爺告奶奶,往往有車沒板皮,有板皮沒車。板皮拉到家后再堆好碼齊,用小鋸鋸短。班瑪縣城有一道風景線,就是下班之后大家都在家門口忙著鋸柴禾。也有人到附近的山上割柳梢,曬干后作為燃料燒火,那柳梢是一人多高的灌木,油性較大,燒起來火也較旺。單位取暖板皮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得用大鋸將大圓木鋸成一截一截,然后用大斧劈開。辦公室的火爐是大油桶改制而成,將大油桶一鋸兩半,安個煙筒就是一個火爐。不少單位經(jīng)常為缺少燒柴發(fā)愁,而銀行的柴堆得像小山一樣高。辦公室整天烤著熊熊大火,從沒為燒柴發(fā)過愁。當時行里有很多便利條件,有個叫俄旦的民族干部家住林區(qū)王柔鄉(xiāng),他在當?shù)睾苡型牛覀兙涂梢栽诋數(shù)厝罕娛掷镔I到質(zhì)量較好的風倒木、火燒木,后來上級給行里配了一輛東風牌大貨車,拉燒柴就更加方便了。我在行里負責的幾年里,每年要拉五六十車柴禾。最麻煩的事是要將拉來的粗細不等的木料摞起來,有的木頭雙人才能合抱,又長年累月在水中浸泡,死沉死沉,十幾個男同志合力將上千斤重的圓木滾到摞子上。摞圓木,鋸柴禾劈柴禾,都是職工們自己參加勞動完成的。行里除每一星期六上午安排鋸柴禾外,平時還要參加卸木料和摞木料的勞動,我作為行里的負責人,每次勞動帶頭參加,流大汗,出大力,可以說每根木料上都付出了我們的辛勞。
到了果洛州上,燃料問題不再讓人過多費心,大武有座煤礦,出產(chǎn)末煤,火力也挺強,行里每年為員工拉一卡車煤,用不著個人操心。這種煤少摻些粘土,用水拌勻,即可架到正在燃燒的煤火上,濕煤照樣呼呼燃燒,火焰很沖。不用火時火面上抹一層濕煤,中間捅個小孔,頭天晚上封火,第二天再捅開,等火著旺后再添濕煤,日復一日,長年不熄,燒水、做飯、取暖,一個煤爐足矣。煤不像牛糞、柴禾那樣呼隆隆一會兒就著過,煤特別經(jīng)燒,也不像牛糞、柴禾那樣無法封火,所以它能保持恒溫,高原寒冬的夜就好熬多了。對于從燒柴禾、燒牛糞的地方走來的人來講,能燒上煤是生活條件的一大改善。當然,一旦火熄了,那就有點費事,先要用木柴或牛糞引火,點燃小塊干煤磚,等火著旺后再添加濕煤。有些剛參加工作的小姑娘,因生不著火或因不會封火常常使爐火熄滅,氣得直哭鼻子。還有燒濕煤特別費煙筒,有家的人因常做飯,煙筒使用一年就得更換。
到西寧后不久,單位就拉上了電灶。這比燒這燒那都方便了許多,不再讓人為燃料費心費力。到目前我家已使用電灶十多年了,平時偶爾出點小毛病稍作維修罷了。這中間更換了幾次電灶硬件設備,使之越來越先進,越來越美觀。這期間好多人家也曾用過很長一段時間的煤氣,備有兩個以上的煤氣罐,倒換著灌氣。我所在的市農(nóng)行定期派人派車前往玉門拉煤氣,走時還要帶上禮物打點那頭的有關人員,以縮短排隊等候時間。看著住樓的人們將幾十斤重的煤氣罐扛上扛下?lián)Q氣,覺得辛苦,特別是老人們,倆人吃力地抬一個罐子,看著真讓人心酸。我家也買了一個比籃球稍大一點的圓罐子備用,以防停電,其實僅僅是湊湊熱鬧而已,沒用過幾次。
祖國幅員遼闊,地域差異大,貧富懸殊,至到今天仍有多少人在為做飯、取暖生火用的燃料而愁腸。尤其是寒冬,多少人在奇寒中熬煎。我想,隨著生產(chǎn)力的提高,火不會永遠困擾人們的生活,愿天下寒士俱歡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