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有源頭活水來

暮春時節，都江堰市榮幸地迎來了青海西寧藝術家們的作品展。幾十件繪畫、書法、攝影佳作挾著高原的清風、三江的清流撲面而來，讓我們享受了一次難得的審美盛宴，獲得了寶貴的學習與交流。

西寧——都江堰，千里之遙。這次聚會，偶然嗎?可能是，也不是。零距離的接觸交流，兩地藝術家找到了共有的文化基因和靈魂血脈。唐代邊塞詩人王昌齡詩句“青海長云暗雪山”，成了青海千古凝固的經典畫面。廣闊蒼茫的地域、冷峻逼人的連綿雪山、罕有人跡的邊塞之地，古人千年詠唱，千年悲愴蒼涼。然而荒寂之域卻是繁盛的源頭。今人地理考察發現，炎黃子孫們方知這長云雪山的腹地。中華民族的母親河——黃河、長江的源頭在此深藏。它們血脈般不絕地展開、連綴、壯大。由此開始，不絕的圣水乳汁般滋養著華夏民族萬年文明。它們是中華文明得以生長、長壽的根脈所在。任何生命都離不開水。有了水，才有人間哀樂、才有王朝興亡。地球上任何文明的存廢都會因水而生，因無水而亡。來自天地，來自青海高原的江流是生養中華民族的本源。假若華夏大地上沒有它們的存在，中華文明定將另行編排。

在昆侖山的南麓，青藏高原延伸到四川西北的大山中，一條名為岷江的水脈生成。在幾百公里的征途中，它跌跌撞撞，急速下降，來到灌縣(今都江堰市)西北，變得河床寬闊、水流平緩起來。絕好的地理條件成就了2500多年前的蜀郡守——李冰。李冰遵循了因地制宜、順勢而動的治水原則，帶領蜀先人們開創了中國歷史上激動人心的都江堰水利工程。可嘆可贊的是，此后2500多年中，歷代都江堰的治理都是以李冰首創為圭臬。于是兩千多年來水旱從人，民不知饑饉。成就了天府之國的富饒輝煌。余秋雨先生說得好：“有了它，旱澇無常的四川平原成了天府之國，每當我們民族有了重大災難，天府之國總是沉著地提供庇護和濡養。……它永久性地灌溉了中華民族。”“說得近一點，有了它航日戰爭中的中國才有一個比較安定的地方。”

我們可以毫不夸張地說，青海高原的雪山森林、湖沼江流，都江堰之水利工程，都以水不息地滋養著中華民族。前者天然地依自然的鐵律生成流注，后者是遵循“順天而動”的大智慧，巧用人力，水從人意。于是才有中華民族的生命之源。

我們兩地的藝術家都會為此而倍感驕傲和幸福。我們是如此地緊貼著母親的心臟，直接地吮吸著母親的乳頭。我們都站在最近的時空，與天地、與祖先進行著遙遠的時空對話。而可感念者卻又是如此地貼近當下。愈是體驗思考，便愈益感到它們無法估量的份量，以及關于生死存亡的巨大拷問。我們與之已是交融得不能割舍。由是，我們沒有絲毫理由不去當好各自一方土地的兒子。這既是兒子們的出發地，也是他們的歸宿。無論是天賜大美還是人事順天，都是天下無雙啊!其中的營養和啟示，子子孫孫都取用不竭，常思常新。惟憾才淺，惟恨天地悠悠，人生如寄，不能窮其萬一……

感受著西寧藝術家們作品中彌漫的高原氣息，深感面對那片土地，只能跪著去領會、去默思、去流淚、去感恩。神秘而神圣的雪域高原，是華夏子孫賴以生存的本源。大至高山峻嶺、草原濕地、江河湖沼；小至一塊石、一莖草，都是無比地神秘、悠遠、凈潔。與內地名山相比，它們才具有神性。它們是無比地原始、久遠、荒古、靜穆、莊嚴與宏闊。在無言中輪轉著天定節律，成為中國乃至東半球氣候的“啟動器”和“調節壓”，對二十多億人產生直接的生態作用。它們為藝術家們提供著一種更為宏博深遠，更為高級的審美范本和創作源泉。惟有大自然才是藝術家學習的最權威的典范。大自然是我們無言的精神導師。而這片凈土簡直是權威之權威啊!值得稱羨的不是那些優居大都會的畫家，而是青海西寧的道友們!

隨著國事興、民間富，給了藝術發展的大好時機。一些畫家趨赴京滬，或內地沿海省會城市，那里有富商巨賈、媒體大王。易成功名得富貴，從此不再窮寂，從此也成就了某些畫家，已是事實。想起美國當代大畫家懷斯。他一生死守著生養他的一個僅二百多人的小村莊及海邊一處休養地，足不出美國，是土得掉渣的了。然而就是故土的鄰里、草木，這里的四時流轉、雨雪陰晴，供給了他無窮盡的藝術維他命，成就了他令世人嘆為觀止的杰出藝術。要鐘愛自己的那一方土地!只有在那里，才有你熟悉的屬于你的生命印記。才思之門才易于打開，靈感才會頻頻光顧，才會有生命的禮贊和吶喊。由此耕耘、生長、開花結果，便是順理成章，再自然不過的事了。西寧藝術家們是生活在最莊嚴神圣，最能予人以沉思冥想的廣厚大氣的土地上，當會有上乘大作不斷問世，此是必然。

水，為何都江堰所依存的岷江水，近年來已在明顯減少，青海那邊無恙否?記憶中似也有關于江源斷流、湖沼消失、土地沙化的報道。至于全球性的冰山退縮、土地荒漠、大河斷流、塵暴風揚，以及各類污染頻仍，早已是地球人類生活中的集體事件、集體災難、集體記憶。百多年來，用科技手段“無限”獲得“幸福”的人類，卻無情地受到來自大自然的潮弄和報復。我們明天、后天還會有足夠的、潔凈的水不息地流淌嗎?面對人禍，我們還有足夠的自救能力嗎?貪婪的人心還能治嗎?

請保護好不只屬于我們中華民族的根脈——青藏高原、三江源。一切活動都請記取運用我們祖先的大智慧——順天而動，決不忤天而行。如果我們這個人種要想不滅絕，如果我們的藝術心靈還能有著根的沃土，就需要保有物質的和精神的清泉和米糧——“為有源頭活水來”，這才是根脈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