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讀書記

“今年我一定要考過!”太太在注冊會計師報名的當天抿著嘴角說，同時緊緊握住我的手。我當然說：“一定!一定!去年你就說一定的。”她瞪著我，“又在敷衍我!”我連忙說：“不會，不會，你今年抓我手的勁兒比去年大多了。”

太太的專業是會計學，幾年前，她非要拉著我這個“會計”的門外漢一起考注冊，還說：“不懂沒關系，盡管來問我!”可是現在我已經當上注冊會計師兩年了，她還在“為了崇高的理想而堅持不懈地努力著。”

從報名的那天起，一切家務活就理所當然地落到我的頭上。在我揮汗如雨地洗衣、做飯、刷碗、擦地時，太太身倚沙發，手捧書本，神色凝重，偶爾想起我來，就叫：“老公，來杯茶!”

我始終相信“命運是公平的”，就象我，雖然背負了家務的重擔，可是畢竟還是有好處可得：太太以前有失眠的習慣，她常常在夜里看小說，吃吃地笑著把我從夢中驚醒，以為女鬼上門。現在不同，每每看她洗漱完畢，鄭重其事地坐在沙發上準備讀書時，我便竊喜，不消一個鐘頭，她一準兒會“爛睡如泥”，到時抱她上床，只要小心不把她弄醒，嘿嘿，就可以高枕無憂，一覺睡到大天亮!如果不幸她醒了，也不要怕，讓她躺在床上看好了，盡管前三分鐘，她的目光炯炯，可是馬上會變得呆滯無神，手里的書越來越沉，終于啪地打在臉上，便一下子驚醒，周而復始，如此幾個回合之后，太太敗下陣來，低嘆：“實在太困了”，語調辛酸得如同舊社會的勞苦大眾。我當然說：“是啊是啊，快睡吧”。于是太太如釋重負，滿足得就象冬天睡在爐邊的小貓。

太太說，看電視會影響她學習。于是我常常搬了小板凳，趴在電視機前仔細傾聽那里面傳來的細若游絲的音量。這時太太多半是斜趴在寫字臺前，樣子倦怠得如同動畫片里靠在佛爺腳下啃骨頭的濟公。不一會兒，跑過來問：“你說，我能考過嗎?”神色虔誠得讓我感動，我當然說：一定能!盡量做到擲地有聲，她于是心滿意足地回去繼續啃她的書本，可是沒多久，便又回來，“你說，我能考過嗎?”

太太說，節假日要充分利用時間來學習。我當然是要伴讀的。我們家住頂樓，在夏天，用蒸籠來形容一點兒也不過分，因此，兩人只能躲在有空調的臥室里“貓夏”。有一次，我游戲玩得上癮，突然發現太太已經不在房間里一個多小時了，連忙沖出去看她是不是中暑了，卻驚見——太太坐在馬桶上，手捧一本笑話集，全神貫注，間或癡笑幾聲。我哭笑不得，“你干嘛不到空調房里去看?”太太抬起頭來，一臉無奈，幽幽地說“回去就不能看笑話了。”

我常常在心里為太太祈禱，判試卷的仁兄啊，看在她這樣辛苦的份兒上，千萬手下留情吧!如若不然，不說她受不了這份罪，連我也怕會盯不住了。

寫完上述文字，拿給太太初審，一邊心下怯怯，怕她因為我如此編排她而大發雷霆。太太認真讀過，鄭重其事地抬頭看著我，說：“你說，我能考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