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士首都伯爾尼是一座靜謐安詳的袖珍城市,花香鳥語,風清日麗。
8月的一個酷暑天,上午9時許,我駕車去瑞士中部的盧塞恩辦事。從駐地駛出幾分鐘便上了高速公路,我心情舒暢地駕駛著MAZDA323L轎車,并饒有興致地欣賞著公路兩邊美麗的異國風光。
當車行駛到市區公路的一個交叉路口時,正趕上亮起綠燈,我一踩油門,快速駛了過去。突然,我發現右邊超車道上一輛又高又大像是拉集裝箱的黃色貨車快速跟上來,擋住了我觀察側面來車的視線。這輛貨車很快駛過,讓我萬萬沒有料到的是,交叉方向一輛白色轎車也在快速駛來,一場橫禍正向我逼近。
當我發現并驟然意識到應緊急剎車時,已來不及了。隨著我“哎呀”一聲短促而驚恐的呼叫,我的車徑直向那輛橫向駛來的車撞去。當時,我的腦子里只閃過一個念頭“完了”,隨即一片空白,絕望壓過了恐懼。“砰”的一聲巨響,我的左側車頭撞在了那輛轎車的車身處,我只覺得頭重重地撞在了擋風玻璃上,擋風玻璃頓時開了花,碎片刺破了我的前額。我感到一陣疼痛,似乎覺得有幾條蟲子從頭上慢慢地爬到臉上。我一摸,竟然滿手是血,一股腥味沖到鼻端。
在異常恐懼之下,我忘記了如何反應,僵直地坐在座位上不知所措。
稍頃,我掏出手帕,擦擦臉上的血,用力壓了壓車門把手,車門打開了。我吃力地抬起右腿,又挪動左腿,終于站到了車門旁邊。
我定了定神,這才看清,那輛車上坐著三位女士。開車的是位年紀稍大的女士,由于驚嚇,她面色如土,渾身顫抖不停。她的身邊是位年輕的小姐,后面還坐著一位女士。她們的車車門凹陷,車體變形。我的車左側車頭撞癟,車燈粉碎,車內淌了油。
我走近那輛車,和那位開車的女士面面相覷。
過了一會兒,我打破了沉默,輕聲地問:“傷了沒有?”那位開車的女士才如夢初醒,伏在方向盤上,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我突然發現她的襯衫左臂紅了一片,慌忙中我把那塊帶血的手帕遞給了她:“真對不起。”“不要緊的。”她搖頭哽咽著說。
說也怪,平時在瑞士的大街上很難看到交通警察,但在我們的事故發生后幾分鐘,一輛面包警車就來了,真是天降奇兵。
一位年輕的高個子警官下了車,他穿著短袖制服,深色褲子,腰間掛著手槍,連同那醒目的警徽、肩章、臂章,給人一種英姿颯爽的感覺。按照中國國內處理交通違章肇事的慣例,我乖乖地準備“就擒”,心臟跳動的頻率不由自主地陣陣加快。
這位年輕的警官走到我面前,微笑地說了聲“您好”,禮貌地同我握握手,并自我介紹他叫法比安。短短的兩句話,立即減輕了我的恐懼與不安。
法比安警官看了看我的車,又走到那輛車前,向女士們問好,并看了看她們的車,隨后,他返回警車,取來了藥品和繃帶,要為我包扎頭部傷口,這是我萬萬沒想到的。發生了交通事故我明明也有責任,這位警官卻一句責備的話也沒講,反而熱情友好地相待,繼而為我包扎傷口。驚嚇之后的感激使我全身熱血往上涌,熱淚含在眼眶里:“謝謝您,請先為那位女士包扎吧,”我動情地說,“我只是劃破了頭皮。”法比安警官走到女士車前,女士伸出胳膊,他用藥品擦了又擦,隨后十分迅速認真地包扎起來。約七八分鐘后,又有一輛警車、一輛消防車、一輛拖車開來了。從幾輛車上下來的警官都迅速地進入了各自的角色。現場測量完后,警官們馬上用拖車將兩輛肇事車拉出了路面,停放到路邊的草坪上,然后和清掃人員一起動手打掃起事故現場來。很快,路面又干干凈凈恢復交通了。
法比安說:“根據現場調查,這次事故你們二人都有責任。女士在紅燈即將亮時快速搶開過去,屬于明顯違章,先生您雖然在主行道上行駛,但在市區普通路上車速過快以至躲閃不及。剛才我已通過計算機查詢,你們二人的車輛均已保險,而且都是公司用車,因此我現在負責將你們的車送到保險公司修理。你們有什么意見嗎?”
那位女士馬上表示同意。我原想爭辯一下,但看到警官那誠懇的態度,女士那祈求的樣子,也只好同意了,因為我畢竟也有責任。
法比安笑著問:“先拉誰的車?”
女士說:“這次事故我責任大些,這位先生已經很照顧了,先拉他的車吧!”
“Lady first(女士優先),”我忙說,“還是先拉她的車吧!”
“好,咱們就來個女士優先。”法比安警官笑著對我說,“請你在這兒等我一會兒。”
兩輛車先后被送到了保險公司修理廠。我是坐著法比安的警車來到修理廠的。我那輛車是其他警官用拖車拉來的。在這點上,我比那位女士“優先”了,因為她是坐著拖車去的。法比安風趣地說:“外國朋友嘛,應該照顧。”
修配廠的經理看過我的車,又看了車輛保險單以及有關證件,讓我填寫了一份表格,然后,又讓法比安警官在上面簽了名。這時,我才意識到法比安為什么要和我同來,他是想讓我少跑一趟路。我不禁又一次感謝這位警官。
手續辦完后,修配廠經理指著一輛八成新的奧迪400型車風趣地對我說:“在我們修理期間,這輛車就歸您了。不過,可不要再與小姐‘接吻’了。”就在我接過奧迪車鑰匙去開車門時,突然一陣惡心嘔吐。法比安警官睜大眼睛,驚訝地看著,然后他堅定地對修理廠老板說:“這臺車先放在這兒,我必須送他去醫院檢查一下。”
我又坐上了法比安的警車。法比安按響了警笛,加大油門風馳電掣般地向盧塞恩中心醫院駛去。
我對法比安說:“我可能是過分緊張造成胃不適,慢慢會好的。您工作這么忙,不要去了。”他卻說:“不行,必須排除腦部損傷,這種情況我多次遇到過。”
由于在車上法比安警官已經用電話與醫院進行了聯系,所以警車一進醫院門,醫護人員馬上迎了出來。我是躺在醫院的手術車上被徑直送往搶救中心的。
一進搶救中心,各種檢查接踵而來。先是抽血化驗,又是腦壓檢測,我還躺在床上拍了胸片,并做了腦CT等。不到30分鐘,各種化驗、檢測全部完成。結果診斷為輕度腦震蕩,需住院觀察。我住進了腦外科。
值得一提的是,我住院的全部手續都是法比安警官跑上跑下辦的。當他辦妥了住院手續進來時,我看到他的短袖警衫前胸后背都被汗水浸透了。我的心里充滿感激。
法比安若無其事地說:“你好好養病,住院不用交錢,因為你買了‘全險’,費用最后由保險公司結算。”
我看了看表,已是下午四時,法比安警官已經忙碌了一天,午飯還沒吃。我忙對他說:“你回去吧,順便給我的住地掛個電話,太謝謝你了。”
“我要馬上去保險公司,”法比安警官說,“不能超過申報時限的,明天我再來看你。”他風塵仆仆地走了。
望著法比安警官的背影,我心里充滿敬意。這場事故是偶然的,事故后發生的一切又都是那么平常,然而,高尚的職業道德以及和諧的人際關系恰恰都在這些看似平凡的瑣事中顯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