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制度生成機制有兩種傳統的認識論:演化生成論和制度設計論。前者認為制度的生成是社會個體在社會交往過程中相互之間長期博弈而逐步形成的用于約束彼此行為的共同規則或規范,是自然演化的結果。而后者認為由于人的有限理性和信息不對稱等因素的必然存在,制度的生成是難以自然演化的,而是人們在長期多重博弈的過程中有意識的明確設計的結果。
[關鍵詞]制度生成機制;傳統認識論
[中圖分類號]F0[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9—2234(2006)05—0022一02
制度是一系列正式約束和非正式約束組成的規則網絡,它約束著人們的行為,減少專業化和分工發展帶來的交易費用的增加,解決人類所面臨的合作問題,創造有效組織運行的條件0]。關于制度是如何生成的,經濟學說史上有兩種傳統的認識論:一是亞當·斯密——門格爾的演化生成論,另一種是康芒斯的“制度是集體行動控制個體行動”的制度設計論。
一、制度生成機制的傳統認識論I:演化生成論
演化生成論認為制度的生成是社會個體在社會交往過程中相互之間長期博弈而逐步形成的,用于約束彼此行為的共同規則或規范,是自然演化的結果。這種思想可溯源到亞當·斯密,斯密在其著名的《國富論》中,曾對歐洲中世紀的農業制度、城市和商業文明的起源以及農業社會向工商社會的演化等進行了分析。與此同時,他還主要分析了不同制度對財富生產的影響,指出自由貿易制度更有利于一國財富的增加。斯密認為,由于人“管理產業的方式目的在于使其生產物的價值能達到最大程度,他所盤算的也只是他自己的利益,在這種場合,像在許多場合一樣,他受著一只看不見的手的指導,去盡力達到一個并非他本人想要達到的目標。……”。(Smith,A.1974)不僅如此,斯密還曾指出:“在政府中掌權的人,容易自以為非常聰明,并且常常對自己所想象的政治計劃的那種虛構的完美迷戀不已,以致不能容忍它的任何一部分稍有偏差。他不斷全面地實施這個計劃,并且在這個計劃的各個部分中,對可能妨礙這個計劃實施的重大利益或強烈偏見不作任何考慮。他似乎認為它能夠像用手擺布一副棋盤中的各個棋子那樣容易地擺布偌大一個社會中的各個成員;他并沒有考慮到:棋盤上的棋子除了手擺布的作用外,不存在別的行動原則;但是,在人類社會這個大棋盤上,每個棋子都有它自己的行動原則……”(Smith,A.,1991)。
從斯密有關“看不見的手”和“棋子”原理的論述中可以看出,他認為人類社會的經濟制度,是人類行動的結果,而不是人類理性構建或設計的產物。斯密的制度演化分析在奧地利學派那里得到了進一步發展。奧地利學派的門格爾,在19世紀后半葉開始關注制度的起源和演化,并區分了“獨斷”和“有機”兩種不同的起源。他認為“獨斷”的起源就是指有些制度是“人們都有建立這些制度的共同愿望(如:協議、明確的法律等)的結果”,而“有機”的起源是指,另一些制度是“人們努力追求個人目標的無意識的后果”[3]。他也認為:“理論社會科學,尤其是理論經濟學的最重要的問題的解決,乃是與對‘有機’產生的社會制度起源與變遷的理論的理解密切相關的(Menger,1883)。”他以貨幣制度的起源為例,提供了關于制度“有機”起源的一個案例。
這一案例對哈耶克的“白發社會秩序”的演進理性主義產生了重大影響。斯密——門格爾的演化生成論傳統在哈耶克的“自發社會秩序理論”(Hayeke,1960)以及諾齊克(Robert Nozick)的“最小國家理論”中得以集大成。哈耶克認為:“在各種人際關系中,一系列具有明確目的的制度(institution)的生成,是極其復雜但卻條理井然的,然而這既不是設計的結果,也不是發明的結果,而是產生于諸多未明確意識到其所為會有如此結果的人的各自行動”(Hayeke,1960)。然而,由于個人理性不僅在理解它自身的能力方面有一種邏輯上的局限,而且在認識社會生活方面也存在著極大的局限。因此,社會經濟秩序也就只能是在運用大量知識的過程中來加以實現。但是,“這些知識不是集中在任何單個人腦中的知識,而僅僅是作為不計其數的不同的個人的分立知識而存在的(Hayek,1967)。”這就使得在人們社會交往的行動過程中必須經由“試錯過程(trialand error procedure)”和“贏者生存(the survival 0f thesuccess)”的實踐以及“積累性發展(cumulative growth)”的方式來逐漸形成“自發社會秩序”,那種“任何個人試圖憑據理性而成功地構建出比經由社會逐漸演化出來的規則更具效力的規則,都是不可能的”,其結果只能是“致命的自負(Fatal conceit)”(Hayek,1967)。
諾齊克的最小國家理論認為,一個社會達到當事人并不需要抱著創造一個國家以使之出現的明顯目的而坐在一起,它可以作為個人的保護行為的均衡結果而被無意識地創生出來。因此制度是無意識地創生出來的,是自然演化的結果(Robert Nozick,1975)。后來肖特首開運用博弈模型來展示制度的演化生成機制的先河,在斯密——門格爾——哈耶克——諾齊克的制度演化生成論的基礎上創立了演化博弈論。他沿著諾齊克的國家創生理論而假設了一個洛克式的“自然狀態”,在此基礎上用博弈論模型展現了制度出現的情形,從而驗證了哈耶克的“自發社會秩序理論”。并且他還在此基礎上發現,一個正式制度的創生是一個馬爾可夫式的擴散過程(a Markovian diffusion process),其狀態空間是所有可能的規范空間,其均衡則是這個過程的收斂狀態(肖特,1981)。再后來的大多數演化博弈論制度經濟學家——如薩金、楊、弗斯特等人——均和肖特一樣是這種制度演化生成傳統思想的博弈論詮釋者。堅持這種傳統的經濟學家們均認為制度是自然演化的結果,是自發的秩序或自組織系統。
二、制度生成機制的傳統認識論II:制度設計論
制度設計論認為制度的生成是人為設計的結果。由于人的有限理性和信息不對稱等因素的必然存在,單個社會個體不可能處理好競爭與合作的關系,不可避免地產生“囚徒困境\"(Prisoners Dilemma);而“囚徒困境”實質上對亞當·斯密的看不見的手可以把個人的自私自利轉化為某種社會最大福利的論斷提出了質疑。因此,制度作為約束社會個體行為且共同遵守的規則或規范,是難以自然演化的,而是人們在長期多重博弈的過程中有意識的明確設計的結果。
制度設計論的代表人物是康芒斯。康芒斯對制度的理解源于他對人類經濟活動的劃分;他認為人類經濟活動可以分為三種交易,即買賣交易、管理交易和限額交易。所謂“買賣交易是通過法律上平等的人們自愿地轉移財富所有權。管理交易用法律上的上級命令來創造財富。限額交易則由法律上的上級指定、分派財富創造的負擔和利益。”(康芒斯,1934)而這三種類型的交易合在一起就構成了經濟研究中的“運行中的機構”。康芒斯還指出:“這種運行中的機構有業務規則使得它們運轉不停;這種組織,從家庭、公司、工會、同業協會,直到國家本身,我們稱之為‘制度’。”“有時候一種制度似乎可以比作一座建筑物,一種法律和規章的結構,正像房屋里的居住人那樣個人在這個結構里活動,有時候它似乎意味著居住人本身的‘行為’。”由此出發,康芒斯歸結到,制度就是“集體行動擬制、解放和擴張個體行動。”(康芒斯,1934)這意味著他認為人類社會制度是某種集體的有目的的建構,從此也就凸現了其制度設計論的思徑取向。
康芒斯的“制度是集體行動控制個體行動”的制度設計論傳統在當代的新古典主義經濟學家們如赫維茨(LeonidHurwicz)的激勵經濟學的機制設計理論,布坎南(JamesBuchanan)的以“同意的計算”為核心的憲政理論,博弈論大師舒貝克(Martin Shubik)的數理制度理論中隱含地傳承下來了。他們均認為,“制度是由計劃者界定的各種行為規則,這些界定決定了不同的N人博弈\"(Schotter 1981,p.155)。
后來的持博弈規則論的經濟學家們如諾斯(North,1978)等都傾向于這種制度設計的觀點,認為制度是立法者、政治企業家或從事制度設計的經濟學家這類社會精英明確設計的結果。諾思認為人類的社會活動可分為兩類:一類是簡單的交換形式,社會分工和專業化生產都比較原始,交易的數量少而簡單重復,不需要制度的約束即可滿足交易需求;另一類是非個人交換形式,社會分工和專業化程度大幅度提高,交易環節的增加、交易參與者的增多、信息的不完全或不對稱都使得交易費用大幅增加;由于社會個體的有限理性,此時的交易過程中如果缺乏“合作”的狀態,則欺詐、違約、偷竊等行為的出現則不可避免,亞當·斯密所說的看不見的手的作用就會因“囚徒困境”、“搭便車問題”等而失效。合作狀態產生的基礎是社會成員的“共識”,它告訴人們在什么條件下應該做什么,不應該做什么,以及違規所要付出的代價等等。這種“共識”正是制度的基本功能,它是人為設計的結果,其設計者往往是社會的精英。“’
三、對制度生成機制傳統認識論的評析
制度的起源究竟是演化還是設計,時到今日,不同的學派仍抱有不同的論斷。盡管雙方闡述的角度不同,但實質上都與合作有關,而制度的生成過程是一個多次博弈的過程,是人為設計還是自然演化,都離不開合作。
制度設計論者從人的有限理性和信息的不對稱等前提出發來探討制度的生成,更結合現實社會因素,突出了制度生成的外生性;但該前提也意味著,不管是普通民眾還是社會精英,都是有限理性和信息不對稱的,則由社會精英們來設計制度的制度應由誰來設計,這成了制度設計論無法解決的循環論證問題。演化博弈論者們運用演化博弈論的演化穩定策略概念(Evolutionary Stable Strategy)及內生博弈規則論證了制度的內生性,較好地避開了制度設計論者遇到的制度循環論證問題,但事實上,他們可能沒有認識到,一些經由自發生成路徑而產生出來的制度在該制度產生的那一瞬間,可能也是多邊談判的結果,因此也是制定出來的或設計出來的。所以,從微觀角度來看,哪些制度是設計的,哪些制度是自發創生的,哪些又是談判出來的結果,是難以區分的。實際上,從微觀上和制度創生的那一瞬間來看,人們所能區分的是制度是他人為當事人“外在”制定或強加的呢?還是當事人經過討價還價即雙邊或多邊談判而自己制定的呢?當然,在一群當事人為約束每個人自己的共同行為而制定某些制度規則時,可能會參考已經形成和存在的他們自己的行為和社會選擇中的常規性,而只有這種行為和選擇中的常規性,才可能是真正意義上的“自發生成”(包括當事人模仿他人的行為和選擇)的。
因此,我們難以籠統地說制度是自然演化的結果還是設計的結果,自然演化和設計都是制度生成時起作用的因素,只是在歷史上不同的制度生成時起主要作用的因素不同而已。有的制度主要是由于自然演化的力量而生成,有的制度又主要是人為設計主導生成,因此我們認為可以按照制度生成時起作用的主要因素不同來劃分不同的制度。按照制度生成時起作用的主要因素的不同,可以將制度劃分為內在制度和外在制度。內在制度是在社會中通過一種漸進式反饋和調整的演化過程而發展起來的,其特有內容都將漸進地循著一條穩定的路徑演變;外在制度是由一批代理人設計和確立并強加給社會的,它們被清晰地制定在法規和條例之中,并要由一個諸如政府那樣的權威機構來正式執行。也可以簡單地認為,內在制度就是由社會認可的非正式規則,外在制度就是國家規定的正式規則。完整的制度正是由內在制度、外在制度和執行機制構成。
[責任編輯:張振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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