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氏的別稱與別義

姓氏在長期發(fā)展過程中有一些有趣的現(xiàn)象，其中比較重要的兩個方面是用其他方法來指稱姓氏和用姓氏表示其他意義，我們且稱之為姓氏的別稱和姓氏的別義。

好端端的不直接稱姓，而用其他稱呼，讓人覺得有些奇怪。這主要有兩個原因，一是秘密組織為了保密，不讓組織外的人知道。如過去天地會將王姓呼為“橫河里”，馬姓呼為“跑河里”，俞姓呼為“擺河里”，李姓呼為“紫河里”，周姓呼為“拱河里”。洪門將“張”姓叫成“跳伙的”，“李”姓叫“子伙的”，“趙”姓叫走伙的，“錢”姓叫“銀伙的”，“周”姓叫“沙伙的”，“吳”姓叫“遮伙的”，“陳”姓叫“底伙的”。二是有些姓氏因?yàn)樽盅鄄缓茫鴵Q以其他稱謂，例如呼梅姓為“老喜”，因?yàn)槊放c“霉”音同，故用反義詞“喜”代稱。又如過去船家忌諱“沉”，因此川劇《秋江》中老艄公不說與之同音的程、陳、成等姓，而稱之為“老炎”，區(qū)別三者的替換詞語分別是“禾口”、“耳東”、“翹腳兒”。

某些方言中一些姓氏可能跟不吉利的字同音，因此存在特定范圍的別稱現(xiàn)象。例如湖北部分地方?jīng)]有翹舌音聲母，普通話翹舌音聲母的字大多讀為相應(yīng)的平舌音聲母，這就導(dǎo)致了“史”、“死”同音。因此，當(dāng)?shù)厝嗣娣Q“史”姓往往用與“死”意義相反的“活”，在農(nóng)村春節(jié)等喜慶期間尤其如此。

姓氏別稱采取的方式是不直接說出姓氏，而用另外相關(guān)的表達(dá)代替。更換后的姓氏都與原來的字有著形（成——翹腳兒，林——雙梢子）、音（胡——胡子）、義（錢——銀伙的、史——活）等方面的聯(lián)系。除了廣泛采用諧音外，在構(gòu)成上往往采用一些修辭手法。

第一種方式是采用藏頭式。如“麻花蔓兒”指焦姓，以“絞麻花”的“絞”諧“焦”。“蔓兒”是個詞綴，有時也簡寫成“蔓”，念wànr，清末以來江湖常用它作姓氏標(biāo)志，見面互通姓名叫“報蔓兒”或“甩蔓兒”。“蔓、蔓兒”又可寫成同音的“萬、萬兒”，武俠小說中時見的“揚(yáng)名立萬”即來源于此。用“疙瘩”稱紀(jì)姓，以“系疙瘩”的“系”諧“紀(jì)”。用“燈籠”稱趙姓，以“照燈籠”的“照”諧“趙”。用“喇叭”稱崔姓，以“吹喇叭”的“吹”諧“崔”。用“四方子”稱鄭姓，“四方”為“（威）震四方”的藏頭式，“震”再諧音“鄭”。

第二種方式是采用歇后式。如用“步步登蔓”稱高姓，用“大江大蔓”稱海姓，用“龍子龍蔓”稱孫姓，用“二龍戲蔓”稱朱姓，以“二龍戲珠”的“珠”諧“朱”。用“一鍋稀蔓”稱周姓，以“一鍋稀粥”的“粥”諧“周”。以“云山霧蔓”稱趙姓，用“云山霧罩”的“罩”諧“趙”。

第三種方式是采用拆字式。如用“言午兒”稱許姓，拆分“許”字而成。用“冠木”稱宋姓，拆分“宋”字而成。用“古月蔓”稱胡姓，拆分“胡”字而成。用“木易兒”稱楊姓，用“十八子”稱李姓，用“走小兒”稱趙姓，“小”諧音“肖”，走肖合成繁體的“趙”字。

第四種方式是用字形描繪的方式。如用“馬帶鈴”稱馮姓，“馬”字旁邊兩點(diǎn)。用“雙口子”稱呂姓，用“雙梢子”稱林姓，梢子，樹木，兩個木就是林。

第四種方式是采用同義代替。如用“老焦”稱胡姓。焦義同煳，以“煳”諧“胡”。用“白給蔓兒”稱宋姓，白給就是“送”，“送”諧“宋”。用“仰臉蔓兒”稱上官姓，仰臉就是往上看，“上觀”，諧“上官”。用“合口蔓兒”稱閔姓，嘴巴合上就是“抿”，諧“閔”。用“橫水蔓兒”稱喬姓，橫水指橋，“橋”諧“喬”。用“黃粱蔓兒”稱孟姓，因?yàn)榻?jīng)常說一枕黃粱，就是做－個美夢，以“夢”諧“孟”。

第五種方式是采用反義代替。如用“老苦”稱田姓，苦的反義甜，“甜”諧“田”。用“老歪”稱鄭姓，歪的反義正，“正”諧“鄭”。

第六種方式是采用關(guān)聯(lián)代替。如用“老梭”稱佘姓，蛇梭行，以“蛇”諧“佘”。用“老響”稱羅姓，鑼一敲就響，以“鑼”諧“羅”。用“老彎”稱龔姓，弓是彎的，以“弓”諧“龔”。用“老辣”稱江姓，姜性辣，以“姜”諧“江”。用“老甜”稱唐姓，糖甜，以“糖”諧“唐”。用“滿月蔓兒”稱袁姓，滿月為圓，諧“袁”。用“冰雪蔓兒”稱韓姓，冰雪寒冷，“寒”諧“韓”。用“冰糖蔓兒”稱田姓，冰糖甜，“甜”諧“田”。

從上邊所舉的例子可以看出，這些姓氏別稱具有極強(qiáng)的約定俗成性，其理據(jù)并不一定十分合理，只是大家都習(xí)慣這樣使用而已。如：冰糖蔓兒指田姓是因?yàn)楸翘穑儆谩疤稹敝C“田”；但也可以用老苦的反義“甜”來指“田”。

姓氏別稱還具有較強(qiáng)的地域特征。因?yàn)樾帐蟿e稱往往利用諧音作為中介，各地方言不同，則一個地方是諧音，而到了另一個地方則不是諧音，如重慶市井用“老淡”稱韓姓，因?yàn)椤暗迸c“咸”意義相反，“咸”與“韓”在重慶方言中都讀hán，如果到了“咸”與“韓”不同音的地方，則不會構(gòu)成此別稱。

姓氏別稱的另一個重要特征是其隱秘性，往往涉及到一些行業(yè)集團(tuán)語。為了不讓行業(yè)集團(tuán)外的人理解他們的交流語言，故往往多用一些隱語，謂之“春典”，這其中就包含姓氏隱語。如山西理發(fā)群社用“份兒”表示姓氏，“灌不滿份兒”（流了）指劉姓，拿不動份兒（沉重）指陳姓或程姓。李子峰在其《海底》里記錄了大量洪門的姓氏隱語，如：晚輩子、根頭子，孫姓；抄巴、抄手子，李姓；匡巴、匡吉子，周姓；口天子、張口巴，吳姓；平巴、虎頭子，王姓；喉巴、冰天子，韓姓；千金子，陳姓；草頭子，蔣姓；撐肚子，魏姓；板弓子，程姓；兩截子，段姓；雙梢子，林姓；搗米子，褚姓；順?biāo)樱瑒⑿眨话咨匙印⒑Ｋ樱愋眨豁斃俗樱谛铡⒂嘈眨缓樱眨淮鬁献樱眨晃雌沧印⒐白熳樱涡眨淮蠡印⒏∷樱刃眨粶献樱涡铡?/p>

在隱語和姓氏間，蘊(yùn)含著一個中介，中介里有一個關(guān)鍵字（有時恰好就是歇后、藏詞所隱去的那個字）和姓氏諧音，通過諧音，巧妙地把姓氏隱藏在密語中。中介是諧音發(fā)揮聯(lián)系、隱語實(shí)現(xiàn)保密功能的基礎(chǔ)。中介簡單，意味著隱語和姓氏聯(lián)系密切，保密功能就差一些。反之，隱語和姓氏之間聯(lián)系越遙遠(yuǎn)，中介就越復(fù)雜，保密性就越好。只有掌握了諧音姓氏隱語的構(gòu)造模式，才能很好的理解出所要表達(dá)的真正姓氏。“口天”是很容易猜出吳姓的；“單人蔓兒”就不同，“單”又讀shàn，與“善”同音，善是好的意思，好與郝同音，中介復(fù)雜，經(jīng)過多次轉(zhuǎn)換才與郝姓相聯(lián)。

上面講的是姓氏的別稱，下面順便談?wù)動眯帐媳硎痉切帐系囊饬x，我們可以稱為姓氏稱謂的別義。如用“老林”指稱呆笨的人，《金瓶梅詞話》二一回：“你做了老林，怎么還懲木木的”，義為“你做了傻蛋，自己還不覺得”。因?yàn)榱R某人笨就說“像木頭一樣”，“林”是兩個“木”合成，當(dāng)然更比一“木”還厲害。用“老周”指以六爻算命的人，因?yàn)樗麄兪强恳槐尽吨芤住坊祜埑缘摹Ｃ鞔芯€用“小李”稱扒手，如［明］葉盛《水東日記》：“京師小李之類，取人腰藏于稠眾之中，如己物。”

（作者單位：華東師范大學(xué)中文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