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雨的秘密之花
沉睡中蘇醒的隱形之手,沿夜的脊骨滑下,敲響大地的琴鍵。黑夜的幽靈,高擎火把,尋找從春天逃跑的童話。遠處,一只液鶯,蹲在荒草蓬勃的墳冢上,用尖利的喙,雕琢思考者的傷疤。
是誰?從世界的中心醒來,聽見坎愉的男女,發出歇斯底甲的嚎叫,把黑夜的心臟擊裂成玻璃的碎片;
是誰?參與一群灑鬼的游戲,在清闃的街道上,追趕黑蝴蝶的影子,像一朵朵燃燒的罌粟;
是誰?見證了受傷嬰孩的咳嗽里那夾帶著梅花般鮮艷的血跡,凝痂成午夜的水晶,等待飛翔的神諭……
隱藏于睡眠之中的刀子,追趕著一場噩夢。死里逃生的花朵在刀鋒上完成了時間的轉換,殘骸的磷火,以舞蹈的形式,迎迓黎明的頌歌。
一個詩人,憑借磷火將熄的暗紅之光紅,看到了自己病得不輕的身體。
午后,記憶一種
寂寞是一柄劍,占穿內心的獨白。背負墓碑而行的老者,在午后空曠的街道上,走成一種疾病。季節挑釁而起的戰役,像進裂的巖漿,從地平線下噴薄升騰。老者緊握手中的煙槍——歷史中淘洗出的冷兵器,點燃星火,隨遠古而來的夢想,在燃燒中化為灰燼。記憶在硝煙隱退的廢墟上演幻成亙古的傳說。
大地蒼茫,寰宇浩闊,人類誕生的行進曲在昨天與今天之間奏響。一個戴著鐐銬思想的歌者,手持長矛,在人間煉獄中煅燒成化石,以尖銳的骨質,叩問命運的流向。
記憶是一生的時光。
土豆死亡事件
土豆受傷了,傷勢嚴重。被銹器剖開的切面其似血跡未干的胴體,裸露的恐懼顫栗成死亡邊緣黑色的憂傷。乳白色的血液從靈魂的傷口暗涌而出,滲過泥土的表層,在地火中心發出求生的吶喊:救救我吧,善良的天使!垂憐我吧,命運之神!
現在,土豆躺在用來板制作而成的手術臺上,等待一位美食家的人道主義救援。經過高溫消毒的身體蒼白而痙攣,時間凝固成菩提的雕塑。手術開始:屏氣。舉刀。解剖。縫補。掙扎的絕望是燃燒的鱗片,美食家的嘆息穿透巨大的虛無——手術告敗。
美食家以自己寬厚十二慈的胸懷為土豆壘筑了一個玫瑰色的墳墓,完成了一個人道衛士的崇高形象。土豆——泥土的燈盞,在腸胃中獲得涅槃。投胎成人的形狀,隱藏在土豆的體內。
自此,大街小巷出現了一顆顆會思想的土豆,像飛竄的螞蟻,開始了生活的舞蹈;
自此,一顆土豆的死亡,和一個人的死亡,開始成為一個事件。
啤酒瓶戀歌
啤酒瓶被一個男人愛上之后,即成了他的情人。男人的一個長吻,吸干了它體內所有的元素。欲望的火苗似一根帶毒的針,抽空男人的內臟后還抽掉了理性,愛情在陣痛中流盡鮮血并獻出子宮,戀愛之后的啤酒瓶靜靜地躺在男人的手心,像一個女人墮胎后空塌的皮囊,更像一個風中饑餓的糧倉。沉入愛河的男人用顫抖的手隨空一甩,甜柔地說了聲:給你愛的自由吧,乖乖!就睡著了。
啤酒瓶從窗口跌落大街,一個偶爾路過的拾荒者隨手將它撿起,放入竹筐。從此,城市的大小角落,到處都貼滿了兜售愛情的標簽,兜售啤酒瓶的告示……
一個小女孩花了五毛錢,將它買回了家,在瓶口插上了,一枝含苞待放的玫瑰,守候幸福的秘密。
等待中長大的女孩,推開愛情的門扉,地終于看見了愛情的原貌:
一個動人的傳說;
或者,一個美麗的童話。
剁翅的蝴蝶沿地爬行
蝴蝶剁掉翅膀,天空失去了色彩,在萬物瘋長的季節,蝴蝶承受巨大的陣痛迫使自己放慢了節奏和速度。凌空的虛蹈遠沒有一只蝸牛的爬行讓世界震撼或信賴,沖天噴發的火山總是以迅雷的速度完成門己在廢墟上建立的紀念碑,藝術躲藏在冰山的底層守望詞語的燈盞。
失去翅膀的蝴蝶沿地爬行,泥土的溫潤,大地的寬厚,生活的厚實,使它更加鄙視:飛翔的理想。爬行——一種比飛更美的姿態。
蝴蝶剁掉翅膀,宛如梵高割掉耳朵,令人費解,在殘缺與完美之間,玫瑰的誘惑被天國埋葬。失去翅膀的蝴蝶走在路上,卻仍在用靈魂飛翔,行走不一定用腳,飛翔不一定借助翅膀。
剁翅的蝴蝶沿地爬行,它發現了過去自己在飛翔時所忽視和遺忘的事物:一粒麥田里破土的麥子,一頭山羊嚼草的溫潤,一個少年成長中眼里的憂郁,一只螞蟻生存的秘方……
斷翅的蝴蝶是行走的記憶,用匍匐的身姿穿過生活的大地,它開始懷疑作為蝴蝶的身份,放棄飛翔即降低了危險的高度,拒絕美麗即獲得了寧靜的樸素。
蝴蝶,剁掉翅膀,爬吧,慢些,再慢些,褪掉華美的外衣。爬吧,慢些,再慢些,直到讓自己回到蛹,讓藝術回到生活,讓生命回到子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