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有人說做藝人是全世界最崇高而又最卑微的職業——萬人之上,萬人之下。
一
稻草說,這是個離開了音樂就玩完兒的世界。我點著頭,把左耳的耳機拿下來,一把奪過他的順勢戴上。于是在三月的揚花里,我聽到來自不同方向的同一種聲音——什么時候開始,大街小巷的每一張年輕的臉都在聽一個名叫Jay Chou的人的歌?什么時候開始,“哼哼哈兮”成了街頭傳唱度最高的口頭禪?什么時候開始,無論男女老少出片不出片的歌者都學會含一塊石頭講話?什么時候開始,舌頭本身就不麻利的黃種人也嘰里呱啦地念起了“賴普”?這是一個多么遙遠又仿佛近在眼前的開始。一切都從三年前那個一拽一拽地從幕后跳出來的黃毛小子進軍樂壇開始。是的,Jay讓世人領略了一回瞬間淪陷的刺激——華麗、個性、奇異、詩意,很多漂亮的詞都可以來形容他的歌——那種聲音對于我們這群打從娘胎里就聽慣了流行音樂的八零年代來說無疑是一種誘惑。新鮮的像條活蹦亂跳的鱒魚——任憑你如何想方設法地抓住它也永遠無法逮住。
二
我是從范特西開始聽的。不知道是不是先入為主的關系,又或者是因為中考那年每天聽范特西聽得耳朵養成了習慣,我始終覺得這張專輯離我的距離最近。越到后來的專輯越讓人覺得陌生得難以親近,編曲趨于奢華,詞曲越發鬼魅。我猜想大概是文山和杰倫兩好兄弟在探索創新的道路上走得遠了,小的我跟不上了。又或許是我們已經厭倦了那獨自慢哼千篇一律的吟唱,內心有失落。原來所謂喜歡是如此喜新厭舊的情緒。難怪有人說做藝人是全世界最崇高又最卑微的職業——萬人之上,萬人之下。保不準哪一天沒人追捧你了,你就一文不值了。所以你看當今樂壇,無論當紅花旦還是銳氣新人都在往死里包裝自己、宣傳自己,巴望著多聚集一點人氣——在這個暗流洶涌的時代里或許每個人最終都僅僅是上帝手中的一枚棋子。
但是我看著Jay在話筒面前翻著白眼,一副話說不完整的死拽死拽的模樣,像個執拗的孩子兀自沉醉在自己的音樂中,我就打心眼里喜歡這個孩子。那種不諳世事的固執生動地寫在他的臉上。雖然我知道這或許本身就是一種手段,一種換個方式來贏取別人關注的手段,但是我希望不是,因為我關注 Jay不是因為他這個人而是他的音樂。那些冠冕堂皇的訪談寫真自述打著“內心零距離”的旗號,把一個個膚淺空洞的中間情節搬上市場的舞臺,以滿足無數空虛的內心。但終究只是表象。
所以我直覺Jay也只是因為音樂而讓我們關注,否則繁華盛世亦僅是空中樓閣。
三
我相信那些溫暖清晰直抵內心的情感能且只能通過音樂傳達。當一切表情言辭都黯然失色的時候。
我念念不忘的是《外婆》里小余妮唱的那一段,“大人們根本不能體會表哥的用心,好像隨他們高興就可以徹底地否定。”于是Jay的聲音幽幽地響起。
“否定我的作品,決定在于心情。想堅持風格他們就覺得很歡樂,沒驚喜沒有改變,我已經聽了三年。我告訴外婆,我沒輸,不需要改變。”
我突然覺得悲哀。改變之于一個人是多么的不易。是誰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但是在這個瞬息萬變的樂壇,歌者的生存之道就是著一身千變萬化的演出服登臺走秀。就像Jolin的七十二變,變出的是讓人眼紅的人氣與收益。但是我卻絲毫看不到那一炮走紅的長久性。華麗的包裝模糊了歌者用心演唱的表情,最終人們看到的或許只是一場繁盛瑰麗的假面舞會——空虛無助遙不可及。音樂變成了生錢贏利的模式,于是歌者與聽者相互背離,越發的寂寞。
這或許也是流行的悲哀。我不知道Jay是不是其中的一位甚至是主力。但是他招牌式的慢聲吟唱還在耳邊,一聲一聲地敲進內心的拍點。于是我知道,在改變中堅持自己就是最大的改變。畢竟流行不是一個人可以引領的。
這個在話筒前翻著白眼一拽一拽的執拗孩子在他的音樂中徹底地袒露了自己的內心。在這里他是自由的,沒有人可以阻止他在自己的旋律中模糊不清地吟唱,沒有人可以阻止他以一貫的RB表達觀點,沒有人可以阻止一個孩子對外婆長長久久的依戀。在婉約迂回的旋律中,我仿佛窺到了一個歌者對樂壇對人世深深的失望——那是曾經真切期待后撲空的失落——那種失望是身處事外的我們所無法體會的。我記得Jay曾說:我不會做任何與音樂無關的事。我淺笑,我不知道那時候所謂的堅持現在是否還在。但是我走在路上滿街的廣告牌都是Jay的臭臉,于是我知道那場堅持早已如過眼云煙。畢竟Jay身處繁世,縱使他有埋首音樂的心也沒有那個膽兒。選擇出道,選擇讓世人關注,選擇靠音樂吃飯,就必定要犧牲掉自己的初衷。他可以選擇沉默,但是規則對人人平等,沒有誰可以特立獨行。你是歌手,所以你要交稅。你是歌手,所以你要接受公司安排。你是歌手你是公眾人物,所以你必須要依靠媒體,依靠并且妥協。人生就是這樣一個依靠并且妥協的游戲。你忙忙碌碌辛辛苦苦,為活著而忙,為忙而活著。很多的失望都因為依靠而不記得,很多的希望都在不斷的妥協中磨去棱角。當你終于看清自己的結局,卻早已回不去轉不過身。因為最初的夢想早已遺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