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海烈波勛爵
“‘干仔’是喜歡陸上體育運動的男生,像足球啦、板球啦;‘濕仔’則是喜歡水上運動的男生,比如劃船。”
“那么,兩樣都不喜歡的男生叫什么?”
“懶仔呀。”
詹姆斯搖搖頭笑了起來。他正在自己的房間,和兩個跟他“混”的男生喝茶,一個是帕里珀爾,這個印度的王公之子是一個數學天才,除了吃,別的一概不關心。另一個叫湯米·鐘,是個從香港來的小胖墩,喜歡爭論、打牌,罵人的詞匯花樣百出,讓詹姆斯大開眼界。他們仨圍著壁爐坐著,把茶杯放在膝蓋上,盡量從小小的火堆旁取暖。學校隔天發一次煤,今天是詹姆斯的“暖日”,在“凍日”里,這些小房間絕對冰凍。詹姆斯覺得,他永遠無法習慣那冰冷刺骨的日子。教室也沒有一間是有暖氣的,男孩們做功課時都得戴上手套。
詹姆斯正在努力搞懂伊頓專用的更多怪詞,準備對付測驗。為保證新生充分適應學校的環境,這是他們必須通過的考試。帕里珀爾和湯米試著給他解釋,幫他復習。
詹姆斯在學校已經有幾個星期了,他的房間也有了些家的感覺。墻上掛了一些畫:一張五顏六色的海戰圖,一幅喬治國王的肖像,還有一幅陽光下的南海島嶼。他還添了些家具,最有用的是帕里珀爾坐著的大躺椅,坐墊底下是個長長的箱子,塞滿了五花八門的玩意兒:衣服、運動器具、糖果餅干和其他寶貝,也就是伊頓所謂的“零嘴兒” 。
“‘鮑普’是什么?” 湯米·鐘問。
“是管理員,對吧?” 邦德說。
詹姆斯一上課就知道,學校的紀律是由男生們自己負責的。
大男生“鮑普”穿著色彩鮮艷的背心,很容易辨認。一個個大搖大擺、昂首闊步地在本地巡視, 保證小男生們循規蹈矩。負責每一棟樓紀律的高年級男生叫做“拉普雷”,他們的權力很大,如果發現小男生們行為不端,甚至可以實行體罰。不過,詹姆斯運氣不錯,至今還沒碰上過這等事。
“你把各種條子都搞清楚了嗎?” 湯米·鐘問。
“我想差不多吧……”在伊頓,五花八門的條子管制著學生的生活,把詹姆斯搞得頭昏腦脹,“有‘樓條’,如果在鎖門后外出,就得有人在上面簽字;有‘請假條’,離開學校必須有書面允許;犯了錯,會收到‘白條’,犯了大錯,那就是‘黃條’了。”
他們剛剛在過道里,由女傭照看著,自己在小電爐上煎雞蛋和香腸,現在吃得正香。不同宿舍的伙食質量取決于每個宿舍的主管,詹姆斯不巧碰上了矮個子考德魯斯,這人供應的伙食出了名的難吃,能咽下去就算不錯。今天的午餐是一塊咬不動的老肉、煮土豆和一小堆慘兮兮的蠶豆。這棟樓的男孩們常常要在學校商店或鎮上的私人鋪子里買些額外的食品填肚子,那樣才不至于餓死。
詹姆斯適應得挺不錯,倒不是說他學習怎么棒,但他是個聰明的男孩,很會觀察,一旦掌握了課程的訣竅,融入了學校的氣氛,就應付自如了。事實上,盡管他比大多數男孩晚半年入學,卻毫不費力地趕上了。像多數男孩一樣,他對學習從來不太起勁,但上學后才明白,其實姑姑教得很好。除了討厭的拉丁文,他覺得有些課程太容易了 ——法語課有點沒勁,因為他的法語和英語說得一樣好。他母親是瑞士人,所以,他童年有一半在瑞士度過,法語就是在那里學的。他的德語也流利,可學校里沒有德語課,于是,他就跟一個叫弗瑞迪·梅爾的德國猶太男孩聊聊天,練練口語。他有個比較松散的朋友圈子,弗瑞迪也是其中之一。
盡管這樣,詹姆斯與這里并不真正合拍。他學俚語,穿制服,可總覺得自己是個外人。他從小獨來獨往,在伊頓,不時被大堆男孩包圍,真是不太習慣。
更別提那沒完沒了的規則和傳統。
詹姆斯討厭規則。但在伊頓,人們的一舉一動都會提醒你:在你之前,成千上萬的男孩都是那么做的,所以你必須照章辦事。
一天中有大半的時間,他都單獨在房間里學習,這對他挺合適。
“瞧,詹姆斯,我覺得你干得不壞,” 帕里珀爾說,“通過測驗該沒什么問題。”
“要趕上趟可不容易啊,” 詹姆斯邊說邊往面包上涂著黃油,“我又不是‘伊頓之家’出來的,我爸上學的地方叫菲第斯,在蘇格蘭。”
“我聽說過,” 帕里珀爾說,“很厲害的。”
“你不太說家里的事,對吧?”
湯米說。
“沒錯。” 詹姆斯平靜地說。
“有什么秘密?我們可以知道嗎?” 帕里珀爾神秘地笑著說。
“我說,他們該不會是罪犯吧?” 湯米說,“你父母在什么地方蹲監獄,你談起他們會覺得丟臉。”
“不對,” 帕里珀爾說,“他們是秘密特工。”
“也不對,” 湯米說,“是瘋狂的科學家,造了一艘宇宙飛船,到月球上去了。”
“沒有什么秘密,” 詹姆斯友好地微笑著說,“我就是普通男孩,跟你們一樣。”
“才不是,” 帕里珀爾說,“你跑起來快得跟鬼似的,一般人哪有這么猛哦。”
這倒是真的,盡管在伊頓可以選擇的運動項目多得數不過來,從橄欖球到壁球,甚至可以帶狗打獵,詹姆斯最喜歡的還是跑步。他對團隊運動不太熱心,跑步適合他孤獨的個性。
“跑步沒什么用處,” 帕里珀爾說,“詹姆斯,你是個出色的運動員,你得參加更……”
詹姆斯正要答話,忽聽一聲叫喊 :“小 —— 伙子們!” 這是“拉普雷”的“招魂令”,常常讓低年級男生們心驚肉跳。他們仨撂下一切奪門而出。詹姆斯輕松地沖在頭里,一路又超過其他三個男孩。帕里珀爾最慢,作為最后到達的人,無論有什么差事,都會落到他頭上。
“好啊,你們這些骯臟的懶小鬼。”當帕里珀爾氣喘吁吁地跨上最后幾級臺階,發布命令的“拉普雷”朗斯達夫冷眼旁觀,“哦,又是你,那就幫我送封信吧。這是給大衛·卡拉斯納特教授的。”
帕里珀爾接過折疊的字條,垂頭喪氣地走下樓梯。
“你瞧,”詹姆斯趕上他說,“跑步還是有些好處的嘛。”
“這不公平,”帕里珀爾說,“吃的東西都涼了,我餓著肚子還要聽差。”
詹姆斯說:“我幫你送。我的茶喝得差不多了。來吧,我喜歡去嘛。”
詹姆斯從帕里珀爾手里一把奪過字條,四級一蹦,跳下樓梯。他找到考德魯斯,請他簽了樓條,一下子沖進了夜晚清涼的空氣里。
朱迪巷被甩在后面,油膩的食物和火爐的氣味漸漸消散,感覺真好。
他跑過火焰島,穿過拱門進了校園。作為教授,大衛·卡拉斯納特住在由亨利六世建于1443年的學院原校舍。教授是伊頓的精英,他們有自己的規則和傳統。
詹姆斯從未到過學院部,吃不準從哪個入口進去。他正猶豫著看看字條,想發現上面有什么線索,這時,他聽到有聲音傳來,轉身一看,是一個相貌堂堂、戴著牧師白領的灰發男人。詹姆斯在小教堂多次聽過他激情洋溢的布道,知道他就是校長,尊敬的愛林頓博士。校長大步穿過卵石路,正與另外兩個人興奮地交談,他們走近時,詹姆斯暗暗叫苦。
其中一個是男孩 ——就是詹姆斯上學第一天遇上的那個美國小子,另一個可能是男孩他爸,兩人驚人地相似。父親只是兒子的擴大版,一頭濃密的黃發,加上被太陽曬成金色的皮膚,令他看上去光芒四射,煥發著健康的神采。唯一明顯的不同是,父親留著大胡子。
詹姆斯看大胡子仰起頭,校長說了句什么,讓他放聲大笑,洪亮的聲音在大樓的墻壁間回蕩。校長是全校最重要的人物,卻一臉敬仰地望著他,像一個男生碰到了小時候崇拜的英雄。大胡子一舉一動都透露出強壯和富裕,仿佛覺得自己是個羅馬帝王,可以主宰世界。但不知怎么的,詹姆斯憑直覺看出大胡子是個野人,穿得再高級也沒用,說不定什么時候,他就會掙脫衣服,像個猩猩似的赤膊上陣,在學校里東突西撞,捶胸大吼。
詹姆斯正要躲進陰影,校長看見了,把他叫過去。
“你在這里有何公干?” 愛林頓博士問。詹姆斯給他看了條子,并解釋說,他是來送信的。
“年輕人,你叫什么名字?”
“邦德,先生,詹姆斯·邦德。”
“詹姆斯·邦德?”美國巨人大聲說,“我認識一個人叫安德魯·邦德,是你親戚嗎?”
“是的,先生,他是我父親,先生。”
“啊,那就對了。都說世界很小吧。安德魯和我是同行啊。”
“是武器銷售嗎?” 詹姆斯說。
“是啊。沒有武器,部隊就打不了仗。戰后我們忙壞了。許多國家都需要添置新武器,所有的舊玩意都被炸成碎片了。”他大笑起來,愛林頓博士點點頭,嘴角掛著一絲笑意。
“你爸還在維氏公司做嗎?”巨人捋著胡子問。
“不,先生,他不在那里了。” 詹姆斯說。
“他是個好人哪。當然,我們是競爭對手,可我一直喜歡他。他是個男人中的好漢。順便說一句,很高興認識你,我是阮道夫·海烈波勛爵。”他和詹姆斯握了握手,“你可能認識我的兒子喬治吧?”
詹姆斯緊張地看了男孩一眼:“我們見過。”喬治瞇起了眼睛。
“你是不是也像他一樣愛好運動呢?”海烈波說著朝詹姆斯彎下身來,“你能跑步?游泳?摔跤?”
海烈波勛爵對著詹姆斯一陣大笑,一股熱氣夾著酸酸的硫磺味迎面撲來,詹姆斯差點被嗆著。他想起有一次去倫敦動物園,緊貼獅子籠站著,那頭大獸對著他吼了起來。獅子的氣息中有股可怕的肉腥味,隔著柵欄,詹姆斯好像聞到了死亡的氣息。此刻,這股味道像毒氣般從海烈波勛爵身體里散發出來,詹姆斯真想捏著鼻子逃跑,可海烈波的目光對著他緊盯不放,他的瞳孔又大又黑,像兩個圍著淺藍圓邊的、深深的黑洞。他又靠近了些,詹姆斯感到那股熱氣變得滾燙,仿佛大胡子的體內在燃燒,像一座即將爆發的火山。
海烈波勛爵和詹姆斯大眼瞪小眼,氣氛頓時緊張起來。詹姆斯不知道該怎么辦,他十分難受,意識到校長先生也在不安地晃來晃去。
“邦德先生,你會拳擊嗎?” 海烈波勛爵終于微笑著問道,露出兩排閃光的白牙。
“會一點兒。” 詹姆斯說。
“來吧,給我露兩手。” 海烈波用拳頭作出防衛的姿勢,詹姆斯更弄不清他要玩什么把戲了。
“來呀,給我來一拳。” 海烈波聽上去像是美國電影里的牛仔或綁匪。
詹姆斯隨便來了一下,海烈波用他巨大的手掌一下就擋過去了。
“就這么著啦?”他喊起來,向愛林頓博士轉過身去,“據說你沒把體育當回事兒,貴校盡是些花拳繡腿的公子哥、娘娘腔,我的目標就是要改變這一切。上呀,邦德,來點狠的嘛。”
詹姆斯又揮了一拳,這是全力以赴的一擊,他出拳時,喬治有點尷尬地叫了聲:“爸!”似乎要阻止父親。海烈波看了兒子一眼,就在這當口,詹姆斯的拳頭觸到了他的下巴。
一時間,海烈波用狂怒的雙眼瞪著他,詹姆斯不由倒退幾步。對大胡子來說,這一下其實傷不到什么,可詹姆斯這一拳倒像是打在磚墻上,一陣疼痛傳過手臂。他不知道接下去會發生什么。不過,一轉眼的工夫,大胡子又恢復了一臉笑容,可詹姆斯已經看到,在那笑容的背后,有一種可怕的東西。
“咳,你搞突然襲擊嘛。” 海烈波摸著下巴說,“這一拳不壞。我可得提防你呀,邦德先生。你會惹麻煩哦。”
“走吧,海烈波先生,” 愛林頓博士緊張地說,“不然我們就趕不上晚飯了,這孩子也得回宿舍啊。”
“當然,” 海烈波勛爵說,他直起身子掉過頭去,當下打發走了詹姆斯。
愛林頓博士領著勛爵離開了,喬治跟在后面,臨走還狠狠地瞪了詹姆斯一眼。
我干了什么?詹姆斯意識到自己的心在急速地跳動,他做了幾個深呼吸,讓自己平靜下來,這才看清字條上的確切地址,找到那所房子,進了屋。
詹姆斯遞上字條時,大衛·卡拉斯納特教授對他微笑。
“我在窗口看你呢,”他說,“那一拳好棒,我得說,看著是種享受啊。”
“我可不敢這么開心,” 詹姆斯說,“這下闖大禍了。”
·我來譯·
讀007故事譯原版英文
① ' You don't talk about your family very much, do you ? '
② ' You see,' said James, catching him up, ' There is some benefit to being able to run.'
③' Go on, take a swing at me. ' Hellebore sound like cowboy or gangster in an American film.
上期參考譯文:
① “我們會一起煮茶,” 帕里珀爾解釋說,“然后輪流在每個人的房間喝茶。你,我和另一個男孩。我們正琢磨你會是個怎樣的人呢。”
② 這里有很多事情需要習慣,可你會學得很快。
③ “我沒有沖撞誰,” 詹姆斯說,“我要遲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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