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有繁華,網絡亦繁華,時常游曳網絡之間,一樣地行走著看四季紛飛,人間萬象,從中結識各種人物為友,不拈學識興趣地位年紀,一律誠而待之,不無樂趣。
偶然的機會認識了一位妹妹,名叫過來,聽其說話極為有趣,再看她發來的寫景照片,更是別具一番滋味。最喜歡她拍的那張空落落十幾層被踏得破碎龜裂的石階,飄鋪著不知自何處飛逝而來的一地斑駁落葉,一眼之下千丈涼意猝忽而起,只覺其靜若凝水,其凈可浣心。
那些片片都是她從大觀園里擷取來的,她說那秋階也是她的最愛,還說可惜園子太小,而北京城有很多的地方并不美。我說你摘到了至美的細節,又捕捉到它留下這一瞬成永恒,將詩寫在了畫面上,已經何其幸哉,豈可貪戀許多。
過來鏡頭中的大觀園,還有處茅舍竹籬斜曲小徑,清新靜雅不著一塵,更有一宅院里,零落著幾棵纖纖樹一地玲瓏葉滿窗凄涼意競看人跡絕,不由慨嘆,若能每日居于此景怎不生詩情。總以為最好的景是要人跡罕至的,未曾想一個追塑的大觀園竟也可讓人如此心向往之。
近日閑暇再翻紅樓看石頭,再為曹雪芹的才情所動,雖然書中振振言說是假語存真事隱,卻無處不點點滴滴淋滿他的感念幽思,春夏秋冬水臺廳閣花開葉落皆借林黛玉等十二釵之口,寫出了他自己的抒情詩。秋花慘淡秋草黃,耿耿秋燈秋夜長,已覺秋窗秋不盡,哪堪風雨助凄涼,只此幾句便述竭了秋意,真是滿紙自憐題素愿,片言誰解訴秋心。此情此景,恐怕也只有那居于蕭蕭竹影嘆花落,棲于碧紗櫥下解月夢的林黛玉方能釋得。
曹雪芹在書中所繪之偶象最完美者當屬黛玉,雖寶釵可人,湘云憨直,探春老道,寶琴乖巧,妙玉潔凈,卻都不能集眾優點于一身,終歸呆的呆俗的俗媚的媚酸的酸。惟獨一只清蓮曜然水上的黛玉祛塵著華留香,是曹雪芹心目中的形象大使化身,所以被他賦予了最多的贊嘆,不但行動是風流體格俊秀態度更有伶俐口齒剔透心,更兼有那自謙略讀一年書卻博通文脈的橫溢才華。而大觀園的建造恰恰給了黛玉這個才女一處絕妙的蘊詩含詞的最佳去處,試想若不是有那凹晶溪館的粼粼碧波,又何來那荷塘邊憑欄賞月對出的絕句:寒塘渡鶴影,冷月葬花魂;若不是藕香榭的菊花秋蟹肥,詩蘸蕉葉杯又何來林瀟湘魁奪菊花詩那一出好戲來。
詩不僅由心生,更須有景寄,無景無色,便出不了好辭,當年的陶淵明之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又是一處怡然之樂的景況。如今的鋼筋水泥叢林里,寶馬奔馳車龍中,紅燈綠酒匯河間,再沒蘊出那樣的奇韻妙律。好景生情,美好的詩詞皆情景交融,多是詩人游歷山川河流或者善居清雅之堂或者采擷花間之后而得的名作,現代人在詩詞上難以超越古人已是事實,但這不僅僅是因為現代人不再接觸古文和格律,更多的原因應該是,我們失去了古時那一片美好的景致和那一份品美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