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游離到參與：金融機構信用信息共享行為分析

內容提要 銀行間信用信息共享對于降低銀行和借款者之間的信息不對稱具有重要的意義。本文通過信用信息共享抉擇模型分析銀行間信用信息共享與合作動力機制，認為在我國目前的信貸市場結構下，各銀行對信用信息共享程度的期望值不同，而管理機關強制的信息共享可能對銀行的行為產生游離或參與兩種截然不同的效用。因此，必須建立有效的信用信息共享激勵和約束機制，推動銀行加深信息共享。

關鍵詞 信息不對稱 信息共享 均衡 信貸市場

〔中圖分類號〕F83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0447-662X(2006)06-0067-05

一、引言

從古羅馬第一個經營失敗的放貸人的長凳被折斷時起，放貸者和借款者之間就展開了無聲的較量。信貸理論認為申請貸款的借款人相對于銀行擁有信息優勢，從而導致了道德風險與逆向選擇等問題。從企業的資金需求到銀行授信的達成，背后的支撐是信息的流轉。信息流包括從企業到銀行、銀行到銀行及銀行到企業多個方向，信息流轉的質量即信號傳遞效果對信用行為、信用結果形成了決定性的影響。隨著經濟全球化，銀行和企業之間的距離可能會越來越遠，分析企業信用變得越來越難，信用分析的事先保護功能受到日趨明顯的限制。目前，國內外對于借貸雙方信息不對稱的研究中，多數將產生信息不對稱的原因歸結為信息優勢方的行為。實際上，信息不對稱不能只歸責于信息優勢方，銀行同樣可以通過一些制度設計來增加對借款人特點或行為的了解。

從國內外的實踐看，目前降低信息不對稱有三種制度安排，即擔保制度、貸款人直接審查制度和信用信息共享制度。信用信息共享與前兩種制度相比，將使貸款者了解到借款者的所有負債情況，對其作出更為全面的信用評價，減少對借款者過度借貸的風險，降低可能的無效貸款。在同一市場上競爭的銀行共享借款企業信用信息，已經成為許多國家銀行合作的一種非常普遍的形式，已有經濟文獻對這樣的行為的存在提供了強有力的經驗證明。在我國以銀行間接融資為主的金融體系中，從商業銀行的融資媒介角色來看，以往較多地依賴于內部信息，但隨著企業選擇銀行的自由度的擴大，銀行間信用信息共享的需求也逐步加大。因此，分析銀行間信息共享的障礙與效應，對于合理設計信用信息共享模式，促進資金順利轉化，疏通貨幣政策傳導機制具有重要意義。

二、銀行信用信息采集機制分析

1 信息傳遞是銀企信用合作的關鍵

信息的傳遞一般是從發出者(信源)出發，經過傳輸通道(信道)，最后達到接收者(信宿)，信息只存在于由信源、信道、信宿構成的系統。信息的本質是客體相對于主體的變化，兩個各不相關的事物，只要一個能發出信息，另一個能經過某種途徑而獲得信息就可以構成一個信息系統。信道是信源和信宿等主體在信息網絡中的節點，信息在傳遞過程中會出現各種不同形式、大小的干擾，稱為噪聲，噪聲使信息傳遞中的可靠性受到損害。客觀信息永遠是正的，但是信宿得到的信息可能是負的，因為信道中的噪聲難以避免，信宿的理解就可能和事實不符。如預測和先驗估計相比，預測和事實越近，信息越大，反之則越小，如果還不如先驗估計，信息就是負的。信宿主要根據其所獲信號來預測，預測的質量因信息質量而變化，預測值并不必然比先驗估計更靠近事實（參看圖1 A、B之間的差異）。

圖1A 概率預測比先驗估計更接近信息圖1B 概率預測比先驗估計更遠離信息

如圖所示，銀行基于對企業償債能力的判斷來確定對企業的貸款與否和貸款規模，如果由于信源或信道的原因而導致信號偏差，銀行的預測就有可能低于先驗估計而離開事實更遠，銀行授信的良好預期就會獲得意料之外的結果。由此，就產生了銀行通過信用信息共享機制獲得更多借款者信息的需求，用一個兩階段模型可以比較完整的揭示其降低雙方信息不對稱的邏輯。

2 信號博弈的基本假定及其時序

假設①申請貸款的企業θ分為兩種類型：擁有高水平經營能力的企業H和擁有低水平經營能力的企業L，且屬于H的概率為q。每一類企業的項目投資均需要1單位的原始投入（均為銀行借款），產生X的現金流量。

這樣企業在申請貸款時，銀行愿意對借款人質量信息進行事前的信息甄別。

②信貸市場上有A、B兩家相互競爭的商業銀行，也是信用信息共享中的博弈雙方。現實中雙方均是信用信息的提供者，通過貸前的信息調查和貸中、貸后的監督管理，獲得借款企業的信用信息，提供給征信系統，同時也從征信系統中獲得共享的信用信息。

3 商業銀行信息共享行為有利于社會整體效率

理論上認為，A銀行通過事前信息調查獲得的借款人信用信息Q，主要取決于銀行在信息甄別中所耗費的成本C（e）（其中e為銀行獲取信息愿意付出的努力程度，故e>0）和對獲得的信用信息加工、處理能力I，如信用評分、內部信用評級技術等，主要用于降低銀行與借款人之間的信息不對稱程度。

因此，C′>0， c″>0，且C′(0)=0，C″(1)=∞。

A銀行通過事前信息甄別結果判斷借款人類型S，其先驗概率為：

從推導可以得出，A銀行在信息共享博弈策略包括兩個方面，即調查申請借款人類型所花費的代價和愿意提供的貸款利率，后者的決策主要以前者的甄別結果為基礎。而B銀行由于沒有私人信息，無法掌握A銀行信息甄別的結果，對B銀行來說，對于愿意提供的貸款利率r，其期望效用均為0，即πB(r)=0，又πB(r)=r-1， 因此，r=1/。A銀行通過信息甄別，當判斷借款人擁有低水平經營能力時，拒絕向企業貸款，獲得效用πA(L)為0：當判斷借款人擁有高水平經營能力時，獲得的效用πA(H)=rp(H)-1=(1/)*P(H)-1。

銀行從信貸決策中希望獲得的均衡期望效用函數為：

由此可以得出，A銀行通過自己進行信息調查與甄別，確定是否對企業貸款及額度；B銀行要確定貸款額度，則需要付出相應的成本、獲得相應的信息。對于社會來說，信息的傳遞多進行了一個輪回，耗費了資源、降低了效率；對于銀行來說，則需要考慮利用信息共享，兩家銀行共同承擔信息成本，只進行一次信息采集與處理，從而奠定了信息共享的經濟基礎。

三、銀行間信用信息共享存在達成均衡的可能

隨著征信體系的不斷完善，公共征信和私營征信機構的發展，信息的外部性使得金融機構在獲得有關借款人的信用信息時，甚至不需要通過信息調查或信息資源投資，不用花費任何成本即可獲得借款人的資信狀況。假設t為信息共享的程度，t的大小取決于第一階段中銀行所獲得的信用信息Q，隨著t的增加，公開獲得信號的質量將不斷提高。

對于A銀行，從理論上分析，信息共享面越大，其將逐步喪失信息競爭優勢，從信息甄別中獲得的回報也將逐步減少，因此（2）式可以變形為：

可知，共享借款人信用信息的積極性與借款人類型的異質性、借款人的流動性、信貸市場的規模、以及信息技術的進步呈正相關，相反，阻礙共享借款人信用信息的因素是信貸市場的結構和擔心來自新的市場參與者的競爭。

由最大化定理可得一階的最優性條件，對（6）式求關于e的一階導數并令結果為零，可得：

經典信息論用損失函數評價通信質量，我們通過改變信道的結構與性能來改變損失函數的若干參數，從而提高通信質量。由（8）式可知，信用信息提供者作為理性貸款人，存在著不同的成本函數和效用函數，這些函數存在唯一的最優解。說明各信用信息提供者（同時也是使用者）對信用信息共享程度的合理期望不同，其考慮的現實因素就是信用信息共享的正負效用。唯一最優解的存在也證明了通過信用信息共享效用的引導可能會影響其共享行為，從而達到共享均衡。

在對信息共享不設定使用代價和條件的情況下，有效的信用信息共享制度不僅具有成本低、信息全、效率高的優勢，而且能擴大信用交易，刺激消費需求(Jappelli ＆ Pagano，1999a)。然而，現實中要達到信息的高度共享很難成功，造成這種情況的原因除了信息技術制約外，更多是因為信息技術以外的原因。

四、基于現實制約：中國信用信息共享機制的對策思路

信息共享直接促進了信用資源的優化配置，擴大了可供消費信息資源的總和，也就是范·瓦里安在團體消費模型中所說的消費集擴大。即合理的信息資源共享是一個互利的行為，促進銀行與借款人的重復博弈，信息資源的共享對于原有均衡而言是一個帕累托改進。放貸人由于能夠貸出更多從而賺取更大利潤而獲益，借款人可以利用信用信息共享機制幫助它們建立“名譽抵押品”，獲得在其他情況下無法得到的寶貴貸款機會而獲益。考慮到中國信貸市場特征所形成的制約因素，即信息共享機制的負面效用，我國需要從信貸市場結構、信息共享平臺和信貸信息供給及各方面推動信用信息的共享。

1 逐步改善信貸市場的壟斷結構

Pagano和Padilla（1993）利用逆向選擇模型，分析了能促使信息共享成為內生需要的因素，他們發現，信貸市場的結構影響信用共享，在具有競爭性的信貸市場中，如果放貸人具有在信息方面相對其他放貸人的優勢，則放貸人不會自愿共享信息，因為這會降低其對市場的影響力和利潤。近四年來，我國的信貸市場結構中，國有商業銀行在信貸市場上所占份額雖有所下降，但仍是貸款的供應主體（見表1）。

表1 信貸市場結構變動表

在這種信貸市場結構下，由于商業銀行掌握的借款人信用信息數量和質量的差異，作為擁有信息優勢的國有商業銀行，因為擔心市場份額受到沖擊，缺乏動力共享信息。因此，要持續推進我國信貸市場結構的調整，為信貸信息共享創造堅實的基礎，而從目前的信貸市場變化趨勢來看，是有利于信息共享的。

2 構建有效信息共享平臺

當一家銀行充分了解借款人，又意識到自己處于信息壟斷地位時，銀行更愿意隱瞞優良客戶的某些重要信息不予報告，以減少競爭對手對客戶資源的爭奪；同時，受超額利潤的誘惑，他就可能在收取利息時比信息不充分的競爭者收取的略低，而高于信息充分共享的價格，蘊含了信息租金；隨著信息共享面的逐步擴大，這種優勢將逐漸喪失。

而現有信貸市場結構下，銀行的獲利和生存對信息不對稱的依賴，使得現實中銀行在信貸決策時往往都希望并設法盡可能多的獲得信息，卻不重視與其他行共享信用信息，導致信息共享中的\"搭便車\"現象長期持續，會達成“納什均衡”，形成“囚徒困境”的結局。目前，人民銀行的征信系統是為商業銀行提供借款人信用報告的服務平臺，各家銀行借助這個平臺獲取借款申請人在他行的借款信用狀況，同時提供本行借款人的信用信息。除此而外，要鼓勵非官方的征信機構發展和成長，為信用信息的采集、處理和共享創造更多平臺和管道。

3 有效激勵銀行增強信息供給

銀行獲得相關信息曾經付出了大量成本，在沒有人愿意分擔成本的前提下，銀行自然不愿意共享自己辛苦得來的信用信息。一方面，每家銀行可能發現免費使用其他人收集的信息很節約成本；另一方面，銀行獲得借款人信用信息時曾經付出了必需的大量成本，擔心別人坐享其成，而自己從共享中獲益甚微，共同作用的結果，可能會導致銀行不愿意花費大量的成本搜集、分析、甄別信用信息，削減了可供公共征信使用的信息資源供給總量。

由于信息共享中所有參與銀行不能得到等同的利益，各銀行共享信息的因而意愿產生差別。從長期來看，信息共享對所有的參與者均能獲得好處，但在開始時，發起者獲得利益一般較大（Premkunar，2000）。當銀行意識到自己處于信息壟斷地位，幾乎無不受超額利潤的誘惑，隱瞞優良客戶的某些重要信息不予報告，以減少競爭對手對客戶資源的爭奪；銀行發現企業存在或有問題，其第一反應可能就是盡快實施資產保全行為，而不是將信息及時共享。當然，這也是信用信息提供者利潤最大化的最優博弈選擇。所以，在信貸市場結構失衡、彼此之間競爭激烈的情況下，關鍵是要給予信息提供者足夠的回報，增強銀行在信息共享上的主動性，將自己獲取的信息與其他銀行共享。

五、結論

在我國目前信貸市場結構下，模型論證和邏輯推論的結果均與經濟生活現實相符，即信用信息共享是提高還是降低社會效率取決于信用信息共享的正、負效用的權衡比較。理想的結果是信息共享強化對借款人約束給銀行帶來的正效用大于市場競爭加劇對銀行的負效用，借貸雙方均可從中獲利，達成一個可持續的均衡結果，實現帕累托改進。但是，因為銀行從信息共享中獲得正效用的假設條件比較嚴格，而獲得負效用的假設條件與現實更為接近，因此，缺乏有效激勵和約束的信息共享具有自衰減的變遷趨勢。因此，在努力打破目前信貸市場壟斷結構的基礎上，應該在各家銀行之間形成權利義務對等的有效激勵制約機制，推動銀行從游離走向參與，實現參與各方效用最大化的博弈均衡。

作者單位：張榮剛，南京大學商學院

陜西師范大學國際商學院

梁琦，南京大學商學院

責任編輯：心 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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