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馬原產于中國,后來卻在中國絕跡,如今,僅存的1000余匹散落在世界各地。為了拯救這一瀕危物種,實現它在原生地回歸大自然、重建野生種群的目標,1985年起,我國先后從英、德等國引進18匹野馬,在新疆準噶爾盆地東緣的卡拉麥里自然保護區建起野馬繁殖研究中心,目前已成功地繁育出200多匹野馬。
野馬天性向往曠野與自由,好廝咬打斗。然而,野馬又是一種非常有靈性、有豐富情感的動物,1995年,女大學生張赫凡來到研究中心,與野馬結下了不解之緣,野性十足的野馬“王子”被她的女性柔情所吸引,與她建立了深厚感情。在張赫凡和其他工作人員的努力下,“王子”最終確立了在野馬王國的王者地位,率領野馬種群奔向無邊曠野……
荒涼戈壁灘,美麗女孩俘獲野馬“王子”心
1995年9月,張赫凡從新疆農業大學畜牧獸醫專業畢業后分配到新疆野馬繁殖研究中心。見到野馬,張赫凡心都涼了:野馬與自己夢中曾出現過的有著俊朗外表的天馬相差太大了:身軀粗壯、皮毛發黃、頸毛直立、頭短而大,乍一看,像蒙古野驢。
來這里的第一天,張赫凡就痛哭了一場,因為這里環境荒涼而艱苦,張赫凡又是15名工作人員中唯一的女性,孤寂感讓21歲的她無法忍受。
一段時間里,張赫凡總是郁郁寡歡,在荒漠上獨自散步以排遣寂寞。一天,她剛走出獸醫室的大門,突然,一匹小野馬“嗒嗒”地跑過來,停在了她的面前。小野馬睜著好奇的大眼睛,兩條細長的前腿用力撐著地面,肚子因為奔跑而一起一伏。
張赫凡小心地想從小野馬身邊繞過去,沒想到小野馬一跳,攔住了她的去路,還晃著腦袋示威。張赫凡轉身往回跑,可它幾步就追上了她,還用大眼睛緊盯著她的舉動。張赫凡哭笑不得,她想,這匹小野馬是怎么了?
張赫凡蹲下來,慢慢伸出手摸了摸小野馬的臉龐,小野馬也伸著鼻子嗅她的手,還往她的懷里湊了湊,用嘴啃她的衣襟。這匹公野馬長得四肢修長,清秀而健康,一看就知道是優良的馬匹。張赫凡頓生喜愛,拍拍它的腦袋說:“你就叫野馬王子吧,我還在忙,不跟你玩了?!钡切∫榜R仍纏著她,無奈之下,張赫凡只好叫來飼養員幫忙,才算擺脫了小“王子”的糾纏,飼養員感嘆地說:“這是少有的現象,你和野馬有緣啊!”
“王子”的調皮可愛讓張赫凡對野馬產生了濃厚的興趣,通過查系譜,她得知,“王子”出身英國名門,它的父母是功勛卓著的種馬,后代普遍健壯而強悍,而“王子”的兄長“大帥”是野馬中心最大一支種群的頭領,這支種群已經由最初的9匹發展到30匹,目前正在一個大圍欄里進行適應性訓練,為放歸野外做準備。
了解了這些,張赫凡更喜歡“王子”了,每天她都要逗“王子”玩一會。她漸漸有了一個心愿:要看到“王子”成為一個威武剽悍的頭領,帶領其它野馬馳騁曠野。
“王子”很調皮也很任性,和張赫凡在一起時,它不是啃啃她的鞋,就是親親她的臉,或者咬住她的衣襟不放耍賴皮。張赫凡做記錄時,“王子”先是歪著頭站在一邊觀看,然后用舌頭舔記錄本,弄得張赫凡的記錄本上全是它的口水,手上臉上也被它舔得濕濕的。
張赫凡在觀察中注意到,“王子”膽子很大,好奇心也很強。有一次,張赫凡和同事給一匹母馬接生,別的野馬都遠遠地躲開了,只有“王子”趕過來睜著大眼睛看個究竟。剛生出的小馬駒濕漉漉的,母馬轉過頭舔小駒,“王子”也湊上去幫母馬舔,又傻又可愛的樣子逗得張赫凡哈哈大笑。新出生的小馬駒成了“王子”的玩伴,“王子”帶它去吃草、喝水、認路,張赫凡心里暗暗稱奇:看來“王子”天生就有當頭領的風范。
第二年,王子已經長得很俊美了,雖然它的體形還不太健壯,但是筋肉飽滿,毛色發亮,誰看了都認為它是一個“帥小子”。漸漸長大的它有了野性,除了張赫凡,其他人都難以接近。
有一匹叫灰姑娘的小母馬,長得一副兇巴巴的樣子,張赫凡一直有點怕它。一天,張赫凡正在工作時“灰姑娘”湊了過來,張赫凡扔了一塊干泥巴團把“灰姑娘”趕開了,誰知此后“灰姑娘”卻記了仇,多次尋釁報復,每次都嚇得張赫凡鉆出圍欄逃走。
一天,張赫凡到“王子”所在的場地時,“灰姑娘”又張著嘴沖了過來。張赫凡趕緊躲到“王子”身后,推著它說:“你看,它要來咬我?!边@時,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只見“王子”突然發怒了,它睜圓雙眼,閃電般向“灰姑娘”咬去,“灰姑娘”嚇得逃走了,“王子”還連踢帶咬地追出好遠。此后,“灰姑娘”再不敢輕舉妄動了。
野性漸漸回歸,“王子”稱霸“光棍營”
恢復野馬的野性,使它們能適應殘酷的自然環境,最終放歸野外,這是野馬中心的工作目標。“王子”漸漸長大了,需要把它從種群中分離出來,調入公馬群,但是“王子”卻對家族成員戀戀不舍,工作人員耗盡了力氣,還是沒有把“王子”趕入公馬群。
張赫凡說:“讓我來試試。”她先讓“王子”休息了一會兒,然后慢慢地接近它,輕輕撫摸著它的脖頸,“王子”低下頭在張赫凡的身上蹭,似乎在訴說自己的委屈,張赫凡輕聲安慰它:“你是一個男子漢了,要到更嚴酷的環境里去競爭,聽話,好嗎?”看到“王子”安靜下來,張赫凡便一邊向門口走去,一邊輕聲召喚“王子”,“王子”緊緊地跟著她,分離終于成功了。
小公馬到了一定生育年齡,就會被隔離到一個圍欄里作為后備種馬,與一些被淘汰的種馬一起組成一個群體,因為這個群體內的馬都是公馬,所以工作人員就叫它“光棍營”。在張赫凡眼里,“光棍營”就是一個野馬江湖,這里同樣有拉幫結派、打打殺殺。每一匹公馬要脫穎而出,必須先要在這里通過殘酷的競爭確立自己的地位。這也符合“優勝劣汰”的原則,只有這樣才能保證種群的健康繁殖。
在“光棍營”里,最高頭領地位的象征是一個能看到其它繁殖群母馬的大鐵門,在這個可以觀賞母馬的地段,經常會爆發惡戰,只有戰勝的頭馬才能站在這里,向一欄之隔的母馬炫耀自己的威風。
“王子”進入“光棍營”之后,發瘋似的往圍欄口沖,身子撞在粗粗的鐵欄桿上發出“哐哐”的響聲,可也渾然不覺。最終,在“光棍營”頭馬“霸王”的連踢帶咬下,尚顯稚嫩的“王子”被趕到角落。
當時的“光棍營”里分了5個幫派,“霸王”最兇猛,地位也最高,有七八匹馬巴結在它周圍:強壯的“雄鷹”和其它兩匹種馬結為一伙;面貌丑陋覬覦著王位的“禿和尚”帶領著幾匹馬又是一伙……還有其它兩個幫派。“王子”并不想加入任何一個幫派,它似乎在默默地品嘗失意的痛苦,也似乎在為發起攻擊積蓄力量。
在“光棍營”里,爭斗和背叛每天都會發生。先是“雄鷹”將“霸王”趕下臺,一段時間后“霸王”成功復辟,誰料想“禿和尚”又揭竿而起。每當有誰“登基”成功時,總會有野馬急急地轉換陣營。每個頭領作風都不太一樣,“霸王”站在象征至高地位的鐵門前眺望小母馬時,誰也不能靠前,它的驕橫讓別的野馬退讓三分?!靶埴棥本筒灰粯恿?,只要它樂意,別的野馬可以湊到鐵門前向自己的“意中人”打招呼,甚至可以隔著鐵欄親熱一會兒,因為“雄鷹”的隨和,它擁有了更多的追隨者。
“光棍營”里每天發生的打斗競爭,使這個群體生機勃勃。張赫凡發現,“王子”終于融入了其中,像一匹野馬了,它學會了兇狠地廝咬與打斗。后來,就連張赫凡到鐵門邊,“王子”也齜牙咧嘴地炫耀武力。張赫凡心里有了一絲傷感,但更多的卻是欣喜,因為這說明“王子”的野性在恢復。
2001年春天,在一場打斗中,“王子”智取了“光棍營”的王位。那一天剛下過雪,“禿和尚”和“霸王”展開了惡戰。兩匹馬在雪地上互相追咬,野馬的嘶鳴聲在空曠的戈壁上傳得很遠。張赫凡和野馬中心的同事趕去觀戰,她一眼看到,別的野馬遠遠地躲開,只有“王子”圍著兩個爭斗者在轉,它不停地用蹄子在地上亂刨,兩只眼睛都急紅了,“王子”每次想加入戰團,又不甘心地退出來,似乎覺得時機不成熟,看到“王子”躍躍欲試又一忍再忍的樣子,同事忍俊不禁地說:“你們看‘王子’,太狡猾了,它一定在尋找最佳時機。”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王子”身上。果然,就在兩匹馬打得兩敗俱傷時,“王子”突然加入戰局,一舉將兩匹馬都打敗了。
“王子”智取王位后,似乎還不能讓別的野馬信服,不久,它迎接了一次殘酷的惡斗,“雄鷹”和“禿和尚”聯手向“王子”發動了攻擊。那天,就在朝陽初升時,三匹馬戰在了一起,地上雪霧騰飛,“王子”腹背受敵。英勇的“王子”一邊撕咬“禿和尚”,一邊猛踢“雄鷹”,突然,它的脖頸被“禿和尚”撕裂了,鮮血直流。鮮血刺激了“王子”,它以更加勇猛的方式攻擊兩個挑戰者。當張赫凡趕到時,戰斗已經以“王子”的勝利而告終。“王子”滿身傷痕,鼻子上被撕裂開一個口子,走起路來一瘸一拐。張赫凡心疼得直掉淚,“王子”卻用一潭秋水似的眼睛深情地看著張赫凡,一副王者派頭。
“王子”成了“光棍營”當之無愧的首領之后,站在鐵門邊成天觀看年輕的母馬。野馬是“以貌擇偶”的動物,年輕健壯的公馬總是能獲得青睞。“王子”的表現吸引了大批年輕母馬前來討好。然而,“王子”卻獨獨喜歡一匹叫“秀珠”的俊秀母馬。它每天都要沖到鐵門邊,激情召喚“秀珠”,而“秀珠”也總是準時到鐵門邊來赴約,兩匹野馬隔著鐵門不時喁喁低語。然而,只有一門之隔卻不能親熱,急得“王子”直撞鐵門,或者沿著鐵門兩邊來回奔跑。每逢此時,“秀珠”也跟著“心上人”來回奔跑,仿佛在安慰它。時間久了,鐵門邊的兩側竟被它們踏出了兩道深深的痕跡。
修成正果,“王子”率眾馳騁戈壁灘
眼看著由于長時間的圈養,有些野馬已經一身贅肉,許多野馬喪失了對危險環境的警惕心,張赫凡和研究野馬的專家都認為,應盡早將野馬放歸野外,讓大自然對它們進行選擇和錘煉。
—個清冷的冬夜里,張赫凡被野馬的嘶鳴聲驚醒了,她披衣走到圍欄邊,只見月光下的“王子”靜靜站立著,朝著北方張望,顯得孤獨而高貴。張赫凡的心里突然有些疼痛,她知道,“王子”在向往曠野了,那是遠古祖先的聲聲召喚,也是血液里自由的渴望。
2004年春天,一次野放試驗要開始了。此時,“大帥”的身體狀況已經不允許它當頭馬了,而“王子”無論從體格上、血統上還是野性上來說,都是最佳的接班人。野馬中心準備將“王子”和另一匹公馬放歸野外,讓兩匹年輕的公野馬自由競爭。
然而,奇怪的是,無論工作人員怎么趕,“王子”也不肯鉆到運送的木箱里,張赫凡走到“王子”身邊,像往常一樣輕聲安慰它,讓“王子”明白,它承擔責任的時刻到了。在張赫凡的引導下,“王子”乖乖地走進了木箱。就要離別時,“王子”轉頭看著張赫凡,眼睛里竟然有淚水。
初來曠野中,“王子”歡快地到處奔跑,它湊到鐘愛的母馬“秀珠”跟前親熱地交頸摩擦,“秀珠”卻害羞地跑開了。“王子”又樂顛顛地跑到別的俊俏母馬身邊套近乎,別的母馬還未承認它的王者地位,也對它不搭理。
兩匹公馬都在熱烈地向母馬發動“愛情”攻勢,一場惡戰在所難免。針對挑釁,年輕的“王子”并不畏懼。只見兩匹野馬都高高地揚起了前蹄,又像重錘一樣砸向對方,“王子”靈巧地躲避著攻擊,同時用強壯的軀體一次次沖撞對方,用鋒利的牙齒撕咬對方的脖頸……兩個佼佼者殺得難分難解,最終“王子”贏得了戰斗的勝利,也贏得了母馬們的芳心。
在“王子”的帶領下,馬群跋涉在荒原,它們每天行走幾十公里采食,水草豐美的牧地和水源都被馬群發現了,科研人員多次觀察,發現這群野馬已經狂放不羈,如戈壁上的精靈,來去如風,這就證明,“王子”是一個合格的頭領,它有能力帶領野馬種群生存在卡拉麥里。
當年春天,有兩匹小馬駒誕生了,然而,這兩個小生命卻遭到了“王子”無情的虐殺,張赫凡雖然很難過,但她明白,從科研角度分析,這正說明野放是成功的,“王子”的野性已經完全恢復了。因為兩匹幼駒是“大帥”的孩子,“王子”殺死“大帥”的孩子是為了保證自己種群血統的純凈,這一行為只存在于野生的野馬中。
2005年5月,“王子”的后代誕生了。晨曦中,小野馬頑強地站立起來,發出了第一聲嘶鳴。當了父親的“王子”更加具有了王者氣度,它警惕地守護著妻兒,不讓任何來人靠近。
張赫凡和同事們激動得熱淚盈眶,這是百年來真正意義上野放野馬的誕生,意味著走出圍欄后的野馬度過了繁殖關。張赫凡淚中含笑,她輕輕地說:祝福你“王子”,十年的時間終于成就了你為卡拉麥里之王。
(周慶勇薦自《知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