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浪兒童部落
破舊的牛仔褲、肥大的外套、臟得分不出顏色的短袖衫已扯破了領口——這就是俄羅斯的流浪兒。他們脖子上掛著“我的爸爸媽媽都死了”之類的牌子,在地鐵中乞討;他們在公園和啤酒攤周圍搜集空酒瓶;他們在市場上擠來擠去偷竊錢財;還有賣淫,都是他們的謀生之道。他們大多從未讀書,四五個人里就有一人吸毒。
官方的統計數字已足夠令人吃驚和擔憂:目前俄羅斯全國3300萬少年兒童中,被警方和社會機構注意的問題兒童占四分之一。流浪兒童已多達200萬。內務部長巴里斯·格雷茲羅夫說,對此必須采取非常措施。
上百萬街頭兒童不敢奢望走進學校,甚至不對親生父母存有幻想。據統計,95%的流浪兒童父母健在,卻得不到家庭溫暖,他們不得不離家出走,甚至主動住進收容所。家庭關系惡化,父母嚴重酗酒,子女無人撫養,是導致流浪兒問題的主要原因。長期以來,在經濟動蕩引發大面積貧困的俄羅斯,流浪兒問題只是眾多社會問題之一。
來自各方的批評首先指向政府。國家杜馬有關負責人指出,政府沒有一個有關專職部門,以致不能真正解決問題;議員們認為,應該制定統一政策,治理流浪兒和吸毒問題,各地區每年應該有不少于10億盧布的專項撥款。更有人尖銳地指出,警察不但對滿街流浪兒坐視不理,有些人還變成掠奪這個弱小群體的地頭蛇。
目前,俄政府正在實施“俄羅斯兒童”等幫助流浪兒的計劃,但流浪兒的數量并沒有減少。普京總統在聽取了有關部門的匯報后說,政府沒有把這項工作做好。
但是,政府官員們也感到有苦難言。除了主管社會問題的副總理之外,勞動部、教育部、司法部、內務部都沒有閑著,蘇聯解體后10年間,政府共通過了140條保護兒童權益的法律法規。傳媒卻對此視而不見。
現實卻很殘酷地擺在人們面前。
流浪大軍涌向莫斯科
一方面,像大作家契訶夫的時代一樣,俄羅斯的富人們從各地涌向莫斯科;另一方面,如同艱難的二戰后時期,貧窮的兒童們也從四面八方向首都匯流,在這里爭奪陽光下的一席之地。
莫斯科有溫暖的地鐵,有上千個小閣樓和地下室——即使在屢次發生居民樓恐怖爆炸事件,警方采取了嚴格措施之后,這些城市中的洞穴也未能被徹底封鎖。流浪兒們可以在首都掙些小錢,還有可能平生第一次摸到美元。他們幾乎可以不受懲罰地從富人身上“拔毛”,偷竊商店里的貨物,在地下通道里乞討。最糟糕的時候,也可以高價出賣自己的肉體——在莫斯科,這方面的需求十分巨大。
由鐵路警察和首都警察共同管理的火車站地區,反而成了兩不管地帶,是流浪兒悠游自在的天堂,可他們卻逃不脫一些看不見的手。“你剛在地下通道里要到一點兒錢,警察就來了,他把大票子全拿走,只給你剩下個零頭:他們喝酒總是沒夠。”13歲的熱尼亞對記者說。他的父母都是酒鬼,所以他離開家,來到莫斯科。
警察則說:莫斯科各個火車站的流浪兒中,外地來的占到一半。他們在莫斯科要比在家鄉好過得多。一位外地警官告訴記者:“我們抽的都是國產煙,可這些跑到莫斯科的流浪兒一律抽萬寶路。想想看,他們靠什么掙錢謀生:乞討、偷竊或者搶劫。”
莫斯科市內惟一的臨時少年收容所拒收外地流浪兒,這些孩子卻是流浪大軍的主力。一位市杜馬議員說:“政府的專項撥款不斷被各部門瓜分,然后不知去向。”
在其他大城市,情況也不容樂觀。農村孩子紛紛匯聚到首府,只有在那里,他們才能混口飯吃。
一個流浪兒的生活
薩沙·格拉西姆丘克——流浪大軍中的一員,像往常一樣在地鐵入口處乞討,目的是為了喝杯咖啡暖暖身子。他堅決反對政府在許多年的袖手旁觀之后,現在跑出來打斷他充滿奇遇的流浪生涯。“我這樣很好。”這個少年說。
瘦小的薩沙只有12歲。四年前,他逃離了家。“爸爸走了,媽媽喝酒特別多,家里什么都沒有。”這個流浪兒說。這與普遍的意見一致,很多父母根本不管自己的孩子。
他從7歲開始抽煙,只有1月23日這天不喝酒——是他的生日。他已經三個星期沒有洗澡了,但每天都刷牙——牙刷藏在輕薄時髦的短外套口袋里,短外套是他花了100盧布在市場買的。
在心愛的游戲廳玩個通宵需要120盧布,還有更便宜的地方,但薩沙并不為錢擔心——在地鐵附近轉上幾小時,連飯錢都掙到了。“比起那些靠父母給錢的外地學生來,我掙的錢可不少呢!”他肯定地說。薩沙只在午飯后才去討錢,整個上午,他總是躺在環線地鐵列車上睡覺。
“在‘鐵匠橋’地鐵站,所有人都認識我們,不會有人來找事,如果去別的地方,討的錢太多了,就會有人來搶你。”薩沙在圣彼得堡住過半年,有次被警察在地道里關了一整夜,差點凍死。
薩沙不喜歡政府增加孤兒院的計劃,那種地方一點好處都沒有,而且很容易逃走。“最主要的是,不要像過去那樣,把我們關到監獄里去。現在,如果你不犯罪,就不會被抓進去。”這個少年承認,有時候也“順道”摸點錢或衣服。
兒童收容所的報告
社會性收容所10年前開始在俄羅斯出現。第一個收容所建在遠東地區。目前,全國共有近800個同類機構。一個流浪兒每年的收容費用達5—6萬盧布(約合人民幣1.8-2萬元)。據說,俄羅斯目前的社會性兒童收容所、康復中心和失養兒童救助中心不僅是為流浪兒童設立的,任何孩子都可以去尋求幫助,哪怕是為了一點點被大人忽略的小問題。
在伊爾庫茨克州的一個小鎮上,一名10歲的小男孩跑到收容所,因為在媽媽那里受了委屈——媽媽買的套靴不是他想要的那種。但在這里他卻發現,班里其他孩子的媽媽們都是酒鬼。一個小朋友對他說:“我媽媽挺好的,只有在喝醉的時候才發酒瘋。她醒著的時候,有時還給我買干面圈呢。”一個小時后,小男孩說:“我全都明白了。我想回家。”
法律規定,如果兒童主動進收容所,他們也可以自愿離開。只是有時候他們不知道該往哪兒去。在莫斯科郊外的一家收容所里,有個剛從家里跑出來的小女孩。她的爸爸是個商人,有一套獨特的教子術:得兩分,痛揍一頓,得四分,可以吃飯,得五分有獎,三分只能挨餓。
有時候,父母們會跑到收容所“奪回權利”。一次,警察在接到報警后,把一個小孩從他的家里帶走,送進了收容所。原因是他的爸爸喝醉了,把家里鬧得天翻地覆。夜里三點,父親酒醒了,跑到收容所要孩子,竟把收容所的窗玻璃全部砸了。
人們在地鐵、火車站見到的還不是最可怕的情景,有些流浪兒已經沒有力氣走向陽光下的世界,走向人群。在圣彼得堡,一名5歲的小女孩背著自己的小朋友來到收容所,那個8歲小女孩沒有什么重病,只是已經挨餓好久了。
收養:格外沉重的話題
俄國家杜馬女性、家庭、青年事務委員會主席斯維特蘭娜·葛里亞切娃說:俄羅斯95%的流浪兒都是從父母身邊逃走的社會性棄兒,應該盡一切努力使他們不要在街頭流浪,盡快為孩子找到愿意撫養他們的家庭。
由個人收養棄兒,也許是另一個解決問題的途徑。但是,收入普遍偏低,人口老齡化嚴重,社會不穩定給人們心理帶來的不安全感等眾多因素,又使人們普遍對收養棄兒持謹慎態度。
女演員娜塔利婭·法捷耶娃的說法代表了相當一部分人的意見。她說:我不想收養孤兒,因為親眼看到我的女友的教訓。她收養了一個女兒,誰也不知道這孩子的父母是什么人,孩子身上有什么不好的因素。現在,女孩已經13歲了,養父母不想再撫養她,因為他們已經不年輕,養女對他們來說變得很危險。這不是說不應該收養孩子,但重要的是,應該記住,這是什么樣的責任。收養孩子要比撫養自己的孩子復雜得多。
一位社會工作者表示:從道義上講,應該收養。在過去的戰爭年代,收養孤兒是義不容辭的責任。現在,應該盡量讓社會機構把這些孩子管起來。我自己就是流浪兒,3歲到8歲時,一直寄居在親戚家里,每星期從一處轉到另一處,非常艱難。所以我知道,流浪意味著什么,也知道自己該怎樣做。
一位報社主編說:如果我還年輕,我會收養一個孩子,讓他和我的孩子們共同成長。但孩子們現在已經長大了。收養孤兒,意味著對他負責。最主要的是,給他舒適的房子、正常的飲食和衣服。
一名普通婦女表示:我曾收養過兩個女孩,和我自己的女兒一起撫養。他們接受了教育,現在已經長大成人,有自己的孩子了。
[編譯自俄《論據與事實》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