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毛腳女婿關于冬瓜的美好回憶

聶學劍

那年畢業分配，我來到了距離家鄉近百華里的小城。還沒來得及辨明小城里幾條主要街道的走向，就被公司派往外地出差，從此開始了整天東奔西走的差旅生涯。

每次從外地回到那個陌生的小城，心里就落寞得慌。于是，就聽從同事們好心的安排，馬不停蹄地四處相親。直到一個偶然的機會，與現在的妻相識后，這項工作才算終結。我們算不上是一見鐘情，但從此我對小城有了一份特別的牽掛和想念。每次回到空蕩蕩的公寓里，作為女朋友的妻早已守在那里。我沉浸在這美好的二人世界里，幾乎樂不思蜀。

快樂的時光總顯得特別短暫。一年后，妻就承受不住家人的壓力，頻頻示意我去她家看望未來的岳父岳母。面對這重若泰山般的責任，我似乎還沒有做好思想準備。于是，就抖出“婚姻是愛情的墳墓”這些定理，希望能動之以情地勸她和我一同多享受些戀愛時光。

在時聚時散、飛來飛去的日子里，又是一年過去了。妻終于下了最后通牒，若再不主動上門，她只好忍痛揮淚斬情絲了。可是，我對婚姻的圍墻總是充滿了恐懼，總希望賴在這種春花秋月的浪漫里。那時，我還不知道妻為了我的這份浪漫，已是備受煎熬。痛定思痛之后，她也懷疑起了我的誠意，只好依了父母的忠告，決定和我分手。

又一次差旅歸來，妻一紙絕情書背后的義無返顧讓我猝不及防。直到這時，我才發現自己早已離不開她了。但是，如此這般地登門去求她，豈不是很沒面子嗎？我給自己找借口說，待擇個黃道吉日再風風光光、隆重盛情地去吧。眼下的當務之急，是先去幾十里外妻家所在的鄉下接她回來。于是，在一個細雨霏霏的秋日午后，我賄賂了妻的兩位閨中密友作說客，潛入她的家中誆她到外面野地里相會。哪知我們的這個雕蟲小計，不幸被岳母一眼識破。

那時節，農場外面是一望無垠的冬瓜田，我在那兒望眼欲穿。當妻在兩位死黨的糾纏下，半推半就地步出家門時，岳母已尾隨而至。村鄰們大都非常熱情，紛紛熱心地問岳母冒雨出去做什么活計。極要面子的岳母一路上聲音非常洪亮地答道：“俺去南地里看冬瓜。”焦急守候在雨地里的我，聞聽此言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明知她講的看冬瓜就是要對我興師問罪，卻已欲辯不能，欲逃不成。后來的結果，就是在那片剛剛泛綠的冬瓜田邊，寬容大度的岳母親切而不失威嚴地接見了我。羞愧感動交加之余，我這位以冬瓜的名義替身而出的毛腳女婿，那天晚間誠惶誠恐地出現在岳母家豐盛的晚餐席間，有生以來第一次品嘗到了岳母拿手的農家菜，并從此歸順到了她的門下。

又是一年之后，水到渠成，瓜熟蒂落，我和妻步入了婚姻的殿堂。我毛茸茸如冬瓜茸毛般的胡須，在生活的打磨下也變得蒼勁有力，從少年進化成了一個孔武有力的男人。至今7個年頭過去了，我們相濡以沫，休戚相關，愛情親情儼然已濃得化不開了。如今，岳母含飴弄孫，每天幫我們接送女兒上下學，陶陶然樂在其中。這段關于“去南地里看冬瓜”的典故被親朋們傳為“美談”，也許是從那時起，我對家、對責任，第一次有了清晰的概念。

有時，我常常想，20年后，當女兒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若是再讓我們遇上“混賬”如我的一個毛腳女婿，不知我們是否也具有那份寬容和愛心呢。唉！可憐天下父母心。惟愿岳母在今后和我們一起生活的時光里快樂如意。這樣，我這個曾如冬瓜般不懂事的女婿的心，才會稍安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