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殺夫疑犯的坎坷情感歷程

劉照青　秦　麗

2005年5月16日，河南省南陽市檢察院依法對李姣姣故意殺人案提起公訴。李姣姣因離婚不成把剛結婚4個多月的丈夫殺害而身陷囹圄。筆者在南陽市第一看守所采訪了李姣姣。今年34歲的李姣姣身材瘦小、皮膚白皙、面容秀麗、安靜溫和，這樣一個女子怎么會是殺人犯呢？

循規(guī)蹈矩走進圍城

我出生在河南西峽縣城，父親是一名警察，母親是一位人民教師，弟弟小我3歲。我們是受傳統(tǒng)家庭教育長大的，父親對我們姐弟倆特別嚴厲。在這種家庭教育的長期影響下，我竟養(yǎng)成了自閉、固執(zhí)、任性的性格。我高中沒畢業(yè)就輟學在家，任憑父母怎樣苦口婆心地勸說，就是不上學。無奈的父親只好在當時效益不錯的一個企業(yè)給我謀到了一份差事。緊接著，我又迎來了我的第一次婚姻。

我前夫叫君，是鄰居阿姨介紹的，君在一家效益不錯的公司上班，他高大挺拔，性格開朗。第一次見面我就被他的風度所吸引，而他是否看中了我，至今我都不知道。他從沒有承諾過什么，但雙方父母對這門親事相當滿意，于是相處不到一年時間，我們就在雙方父母的催促下走上了婚姻的紅地毯。

婚后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錯了，他沒有家庭責任感，整日整夜不回家。我從他遲疑、心神不定的目光中讀出他不愛我。我們由開始時的吵架，漸漸發(fā)展為冷戰(zhàn)，甚至一兩個月都互不理睬。

傷痕累累沖出圍城

無愛的婚姻，像一把無形的鋼刀在一點一滴地扼殺我對生活的激情、對生活的熱愛。我變得麻木呆板。

就在這時單位裁減人員，由于我工作業(yè)績平平，就下崗了。沒了生活來源，更得看君的臉色過日子，連爭吵的底氣也沒有了。我時常望著空蕩蕩的屋子發(fā)呆，也想到了離婚，可又擔心思想觀念正統(tǒng)的父母承受不了就退縮了。

鬼使神差，我竟想到用孩子來喚醒他對家庭的責任感。當我把懷孕的消息告訴他時，他冷冷地說：“你做主吧，想生就生，不想生我陪你去醫(yī)院。”我啞然了，沒想到他會這樣說，他還是我的丈夫嗎？我心涼得渾身發(fā)抖，但我仍堅持把孩子生了下來。到現(xiàn)在我才發(fā)現(xiàn)，無愛的婚姻對孩子是不公平的。1995年兒子出生了，可好像與他無關，他仍舊我行我素。

也許是母性喚起了我對生活的希望，有了對孩子的牽掛我似乎在慢慢地蘇醒，恢復著生氣。看著孩子一天天長大，我覺得生活有了意義，我變得勇敢和能干了。在孩子上幼兒園后，我開了一家美容美發(fā)店。有了自己的生活來源和立足之地，我才有了離婚的勇氣。他也厭倦了這種無愛的婚姻，2003年10月我們協(xié)議離婚了，6歲的兒子歸他撫養(yǎng)。

迷迷糊糊又被推進圍城

離婚對我來說是一種解脫，我似乎卸下了沉重的負擔，又煥發(fā)了活力。這時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并不笨，在無愛、無恨、無牽、無掛的日子里，我心靜如水。我把精力全部用在了生意上，店里的生意紅紅火火，我的心情也一天天愉快起來。父母是在我離婚三四個月后才知道的，他們接受不了這個現(xiàn)實，他們把婚姻失敗的責任都推給我，責備我不爭氣，連個家都治理不好，又心疼我年紀輕輕就孤零零的一個人。隨后他們便四處張羅著給我介紹對象。

那段日子，因為兒子雖然給了前夫，但我時常把他帶在身邊，所以也不覺得寂寞，比起以前，我感覺現(xiàn)在的日子很充實。我的親人們卻不這樣認為，特別是我的父母。

張安就是母親逼我去認識的。那天，母親流著淚對我說：“你爸年紀大了，又有病，整天為你的事愁得吃不好、睡不好，有時半夜起來坐到客廳抽煙。你年紀不小了，找個合適的也不容易，別再挑三揀四，差不多結婚算了。聽說這個人比較老實，我和你爸也都見過了，覺得不錯，你就見見吧！”

媽媽走后，我?guī)缀蹩蘖艘灰梗鐣槭裁淳腿莶幌乱粋€女人獨自生活呢？！

第二天，我硬著頭皮去相親了。張安比我大3歲，在一家企業(yè)當工人，收入不錯，他是發(fā)現(xiàn)妻子紅杏出墻后離婚的，8歲的女兒歸他撫養(yǎng)。張安長得還算可以，但形象比起我前夫差遠了。回來后我很失望，可母親卻在我耳邊不停地嘮叨：“你這個年齡找個條件合適的人不容易，可別錯過了！”

母親的“你這個年齡”幾個字特別刺耳，好像我本該低人一等似的，別人這樣看我，我都認了，連母親也這樣說，我感到由衷的悲哀。

張安對此事似乎比我熱心些，不時地約我，礙于母親的面子，我從來不敢拒絕。每次和張安約會回來，母親就會問我：“怎么樣？你爸可滿意得很，別再讓他失望了！”每次聽到母親的嘮叨，我內心就生起無名的惱火、反感。但看著母親的斑斑白發(fā)，又不忍發(fā)作，我不停地勸慰自己：算了，大家公認不錯就認了吧，好在他人比較老實。

在認識張安一個月后，2004年10月1日我迷迷糊糊地又一次被推進了圍城。

再婚的失敗讓我進退兩難

婚后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又一次被置于進退兩難的境地。

他不但有陽痿病，而且興致來了他會咬我、掐我、整夜折磨我，加上平時他不太注意衣著，使我一看到他就生厭。我的精神糟糕透了，整日惶恐不安，無心打理美容店，致使生意越來越差，最后不得不關閉了。這下他倒開心了，不停地說：“我能養(yǎng)活你！你做全職太太吧！”看他那副嘴臉我都煩！我求他離婚，他讓我給他點兒時間，還說他正在吃藥治病，并發(fā)誓不再折磨我。我已離過一次婚了，再離婚怕別人笑話，我也希望他能變好。

在家做全職太太期間，每天我洗衣做飯，打掃衛(wèi)生，伺候著他，照顧著他的女兒田田和我的兒子丹丹。時間長了矛盾就多了。他給我的錢僅夠每天生活開支，我像保姆一樣不停地去向他要錢、匯報開支，心里本身就不舒服，再加上兩個孩子有時鬧點小矛盾，他總是向著自己的女兒，他對女兒說話總是細聲細氣，對我兒子卻很不耐煩。我兒子7歲了，能看得出大人的臉色，他小小年紀已經學會了忍氣吞聲，有時我明明感到他受了委屈，他卻繃著那張小臉對我說：“媽媽，沒事兒，我是男子漢，我會長大的，我長大了保護你！”每逢這時，我都感到心酸，抱著兒子淚流不止。我想讓兒子跟他奶奶過，但兒子不愿意，有一次他竟然對我說：“媽媽，我走了不放心你！我不去！”兒子懂事地叫安爸爸，每天小心翼翼地順著田田和安。我感到我的心都在滴血，我對不起兒子！

兩個月過去了，安的病仍不見好轉，我越來越失望，幾乎是哀求他離婚，他仍不同意，并威脅說若離婚他不會放過我的兒子……

親情的淡漠使我徹底地失望

日子一天天地耗著，讓我苦不堪言。一天我試著對媽媽說：“張安有病，我想離婚……”沒等我說完，媽媽就生氣地對我說：“年紀輕輕，有病就治，不許你動不動就離婚，你想把我和你爸氣死？！”媽媽得知我和安的關系有點僵后，便不時地往我們家跑，帶好吃的，幫著干家務，沒人時就數(shù)落我的不是，教育我為人妻、為人母得善良、寬容。有時還把田田和丹丹帶到她那兒過夜，她想留給我和安更多的獨處時間，豈不知她這樣做只會讓安更加折磨我。我也時常往娘家跑，但爸媽從不允許我在家過夜，只要安不上班，他們就不允許我回娘家，我感到憋悶、無助。為此，我和母親爭執(zhí)過，但我又怎么向她解釋呢？都說母女連心，可我感受到的卻是心酸和母愛的沉重！我對生活絕望到了極點！

絕望中我想到了殺掉他，我的處境是他造成的，他這樣折磨我還不跟我離婚，不如殺了他！憑我平時的為人處世，相信人們不會懷疑我，我決定拿生命賭一把。

臘月27日上午，我到藥店買來了30粒舒洛安定，回到家后搗碎，用衛(wèi)生紙包著放在身上備用，并將我開店用的剃須刀帶在身上。

吃過晚飯，我騙安說：“去農村老家借點錢買個摩托，春節(jié)陪你回老家過年。”他信以為真，借來了一輛紅色彎梁摩托，我?guī)Я艘槐乇S酒，對他說：“等路上冷了喝。”路上我坐在摩托車后邊，趁他不注意時將安眠藥粉放進了黃酒里，我們來到40公里外的重陽水庫。我建議到水庫大壩上玩一會兒，他順從地和我一塊兒來到壩上。天很冷，我拿出已摻有安眠藥的黃酒讓他喝，他喝了兩三口便說苦不喝了。我倆便坐著聊天，聊著聊著，我們又發(fā)生了爭執(zhí)。爭吵中他便有些坐不住了，我看藥勁上來了，就拉他半躺著。想起他給我?guī)淼目嚯y，我就恨得咬牙切齒，我拿出剃須刀在他脖子上狠狠劃了一刀。他感覺疼了，伸手來抓我，但沒抓著，我趁勢向他的脖子又狠狠割了一刀，他痛得翻滾起來，順著大壩落下水去。

終于可以擺脫安的糾纏了！我騎上摩托車逃回家去，一路上我感到從未有過的輕松。路上，我將作案用的剃須刀扔進一個大糞池。回到家大約10點多鐘，我把剩下的黃酒倒進下水道，把保溫杯刷干凈，自認為做得天衣無縫，相信會躲過這一劫。我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和衣躺在床上便睡著了。

臘月29日上午，我在弟弟的陪同下去認領尸體。安是頸動脈被割斷流血致死的，看到他那猙獰的面孔，我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在父母的幫助下，我把安的尸體運回安的老家。田田看到父親的尸體就哭昏了過去，安年邁的父母沒看一眼安就癱倒在地，但他們還善良地勸我要節(jié)哀。一家人哭作一團，這時我才感到后悔了，怎么能殺了他呢？！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下午，公安干警就懷疑到我了，經干警反復做工作，我不得不道出了殺夫的全部經過。大年30我就被刑事拘留了。

我冷靜下來反思了所發(fā)生的一切，簡直就像一場噩夢，我對不起田田，更對不起安年邁善良的雙親。聽說我父親為此病倒了，母親終日以淚洗面，我感到撕心裂肺般地傷痛。我想念兒子丹丹，他長大后知道自己有一個殺人犯媽媽不知會有多傷心？我恨自己，恨自己一時沖動造下這么大的孽，毀了家庭，連累了這么多人，我真后悔呀！

采訪完李姣姣，筆者感到說不出的壓抑和心痛，如果說李姣姣第一次婚姻的失敗是緣于她的無知、固執(zhí)的性格，那么第二次婚姻失敗則緣于她的懦弱和無原則的孝心。困境中，她本該拿起法律的武器拯救自己，而不健全的人格又使她走上了犯罪道路。此時，她的親人們是否也該反思點什么？我想告訴世上所有的女人，要自尊、自愛、自立、自強，走好每一步路，做自己的主人。當面對社會方方面面的壓力和挫折時，千萬要冷靜，要用法律的武器保護自己，不要因一時的沖動而釀下苦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