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弟弟

朱麗莉

1984年，是我家最開心的一年，也是爸媽最痛苦的一年。我那時還很小不懂事，只知道跟在媽媽的身后走來走去。到我懂事的時候，弟弟已經6歲了，我每天背著他，他有時讓我背他去玩，我不明白他的啞語，被他咬掉過好多頭發。在我很小的時候偷偷聽到過鄰居們的一次談話，說弟弟那時才12天，就突然發起了高燒，爸媽忙著把弟弟送進了醫院，在醫生的檢查下，才知道弟弟的高燒有可能要影響他的大腦。我爸媽聽了不敢相信是真的，在爸媽的內心，這個兒子是上天可憐他們而賜給他們的禮物，可萬萬沒有想到這孩子會變成這樣。媽媽難過地哭了，那時爸爸和弟弟還沒有感情，也是弟弟到我們家的第一天的下午，醫生說弟弟的將來也許會是個不健全的孩子，大腦已被嚴重燒壞了，他還說這小孩不是今天高燒燒壞的，是以前。爸媽這才明白為什么別人會把這個兒子丟掉，媽媽傷心欲絕，在她的內心，自己養了兩個女兒（在我老家的農村女人生不出兒子是被別人嘲笑的），弟弟的到來正彌補了她的心頭之痛。

此后，媽媽為了給弟弟治病，東奔西跑了許多地方。她是個沒什么文化的女人，每當媽媽要帶弟弟到一個新的地方去，就會事先問姐姐，這個城市的字是什么樣子，因為媽媽不認識字，只有看字的形狀是不是和姐姐說的一樣的來判斷地方的對錯。爸爸是個警察，工作很忙，根本沒時間陪媽媽一起去，時間過去了半年，媽媽帶弟弟回來了，他的病依然沒有治好。鄰居看到我們家因為這么個小孩變得家不像家，就勸傷心的媽媽，又不是自己親生的，干脆丟掉吧。只看到弟弟的手在一抓一抓的，好像在告訴媽媽不要把他丟掉，媽媽說命中注定要她撿到這個孩子，在這兩年里媽媽和弟弟又有了感情，在她的心里弟弟是最重要的，弟弟占有了我和姐姐的位置。

在弟弟4歲那年有人說弟弟是因為長了兩個舌頭，所以才不會說話的。媽媽又一次把弟弟帶到了黑龍江，因為黑龍江是爸爸當兵的地方，那里有爸爸很好的戰友可以幫助媽媽，媽媽在黑龍江又住上了半年。可弟弟依然是和以前一樣，媽媽的身體也被累垮了。在弟弟6歲那年，媽媽得了肺炎住進了醫院，可是她為了省錢給弟弟治病，自己偷偷地從醫院回來了。媽媽是個硬脾氣，她一直沒有放棄弟弟的病。弟弟9歲時總算學會了自己走路，媽媽開心得流出了眼淚，爸爸逢人便說：“我兒子會走路了。”在媽媽的細心照顧下，弟弟漸漸又開始叫爸爸，媽媽，姐姐。這三句話是弟弟花了很大的力氣才學會的，我知道弟弟其實一直都想說這三句話。

在我記憶中，讓我最難忘的事情，也是讓我感到最后悔的事情。在念初中第一學期末，我拿到了一張獎狀，我高興地拿給媽媽看，誰知被弟弟拿去給撕了。我當時很生氣就狠狠打了弟弟，誰知道弟弟還和我打起來了，我一下子把弟弟推到門的外邊，然后關上門。弟弟在門外哭得很傷心，我當時是氣極了，沒有考慮到弟弟的感受。沒想到弟弟當時餓了，他看到路邊有只死的雞，他就去燒著吃了。雖然他會走路，但還是走不快，在他燒雞的地方是個小房子，哪知道一個不當心，著起火來，弟弟就被火圍著。等我出來給他開門時，只看到弟弟在火里，把我嚇得半死。當時鄰居和爸媽都在睡午覺，我趕緊把爸媽叫來，這時弟弟已熱昏過去，爸爸趕忙把弟弟抱到醫院搶救。后來，弟弟的命是保住了，可身上的傷等了好久才恢復。

弟弟住院的第一個晚上哭了一夜，他的兩條腿全被燒傷了，身上也是的，我也一夜沒回家，我扒在弟弟的床前，看著弟弟流淚，自己也哭得稀里嘩啦。弟弟用他那被燒傷的手給我抹眼淚，我知道弟弟是在安慰我，是在告訴我不要怪自己，當弟弟拿著爸媽的手放在我臉上時，爸媽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媽媽告訴他：“我們不會打你姐姐的，姐姐也是很疼你的。”

弟弟在醫院住了兩個多月，我每天一放學就去陪他玩。有一天弟弟用手勢告訴我，媽媽正在為他住院的錢而發愁，讓我把他從床上抱下來，他要走給媽媽看，他的傷已經好了，可以出院了。我把弟弟抱在地上，可當弟弟想站的時候，他還是倒在了地上，他用手勢告訴我不要發出聲音，千萬不要讓媽媽聽到。我和弟弟試了好幾次，他很努力得站直身體，可全都失敗了，弟弟依然不能自己走路。弟弟很生氣，他用力打自己的腿，我看到他的腿在流血。我哭了，我讓弟弟打我，是我不對，不然他根本不會住院。但是弟弟卻用手勢告訴我，他很幸運被我家撿來了。我不敢相信，他是如何知道自己身世的，或許是在我們平時的交談中聽到了些什么。我緊緊地抱著弟弟，我感覺他真的好可憐，我第一次打弟弟，沒想到卻讓他受了那么多的苦。

現在弟弟21歲了，他已經和我一同生活了18年，雖然外表智力只是9歲小孩那樣，但我和他之間的感情和以前一樣親。在我的心里他是我的親弟弟，是我最愛的弟弟，也是我最懂事的弟弟，我一定會照顧他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