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女干部面對暴力丈夫作最后絕殺

朱學仕　倪國良

在外人眼里，她是好媳婦、優(yōu)秀婦女干部，有一個美滿的家庭；事實上，20多年來她一直承受著家庭暴力的折磨。多年的逆來順受一朝爆發(fā)，她勒死了惡魔一般的丈夫。

丈夫強行求歡 卻得到死亡的繩索

7月的上海已經(jīng)有些炎熱，浦東新區(qū)某新村村干部莊曉嵐剛剛做完晚飯，丈夫張敏德晃悠悠地回來了，一進門就罵了一句臟話：“他媽的，熱死人了。”他平常說話就是這個德行，莊曉嵐也沒有搭理他。晚飯過后，讀高二的兒子回自己房間看電視去了，莊曉嵐也到自己房間，洗完澡準備休息。張敏德隨后也要去洗澡，走之前用命令的口氣扔下一句話：“你先別睡，脫光衣服在房間里等我。”這樣的口氣聽到莊曉嵐耳中特別刺耳，這個男人把她當作什么了！她知道張敏德的脾氣，如果不照做，他一定會大發(fā)雷霆，但是她剛好來了例假，怎么說也不能聽他的。

果然，張敏德洗完澡見妻子依然穿著衣服，大大發(fā)了脾氣。隨后他說：“前面不能做，從后面肛門也可以做。”這樣的話對于甜蜜夫妻來說，也未必能夠容忍，何況是出自于一向花心、對妻子粗暴的張敏德之口，莊曉嵐回了一句：“這樣的話你也講得出，真是一個畜生。”話音剛落，張敏德已經(jīng)沖上前來，對著莊曉嵐的鼻子就是一拳，殷紅的鮮血頓時流了出來。

看到張敏德對自己動手毒打，出于本能，莊曉嵐用手臂擋住了繼續(xù)砸向她的拳頭。平素都逆來順受的妻子竟然反抗！張敏德惱羞成怒，他搬起了房間的電視機準備向莊曉嵐砸去，被奪了下來。隨即他又拿起寫字臺上的一把剪刀狠狠地刺向莊曉嵐，說要扎死她。但是在莊曉嵐的拼死爭奪下，這樣的瘋狂依然沒有得逞。

看到丈夫惡狠狠的樣子，莊曉嵐跪在地上，流著淚哀求丈夫看在夫妻和孩子的情份上不要傷害自己。可她的淚水，絲毫不能軟化張敏德那顆冰冷的心。

張敏德就像一個殺紅眼的狂徒，又一次向莊曉嵐沖了過來，順手抓起放在床上的背包帶子，吼叫到：“今天不是我死就是你死！”莊曉嵐心里清楚，如果自己的脖子被包帶套住，必定兇多吉少，于是她慌忙站起身來，用盡全力從張敏德的手中奪背包。奪包過程中，兩人翻滾到了床上。莊曉嵐趁勢坐在張敏德的身子上，用雙腿使勁夾住對方的大腿，雙手肘關(guān)節(jié)壓住他的雙手臂，兩只手死死掐住了他的頸部：“我受了你十幾年的氣，我受夠了，今天要報仇！”

四五分鐘后，莊曉嵐的雙手又酸又麻，已經(jīng)使不上勁了。而身下的張敏德臉漲得通紅，手腳亂動，一時竟毫無招架之力。怕張敏德回過神來還擊，莊曉嵐想到了他剛才對付自己的辦法，她將包帶套在張敏德的脖子上，并狠狠地繞了一圈，兩手用力拉緊包帶……

5分鐘后，張敏德不再掙扎，臉色由紅色變成了紫色，舌頭長長地伸了出來，莊曉嵐這才松開了緊抓包帶的手。她把手搭在張敏德的鼻子上，不由得一抖——他已經(jīng)沒有了呼吸……

夫妻爭吵本是一件平常不過的事，妻子再厭惡丈夫，也不至于要將其殺死。但是在莊曉嵐以及熟悉他們的人看來，這一天張敏德死幾乎是命中注定的，要怨首先怨他自己——這是怎么一回事？

丈夫花心 幸福家庭出現(xiàn)裂痕

在常人眼中，莊曉嵐有一個完整美滿的家庭：女兒張莉漂亮溫柔，一年前剛剛出嫁；兒子張光讀高中，再過一年就要考大學；張敏德在一家公司當保安，而莊曉嵐是村委干部，每年也有一筆固定的收入，這樣的家庭應(yīng)該很穩(wěn)定才對。但是有誰知道，在這幸福表面的背后，莊曉嵐忍受了丈夫十幾年精神上、身體上的暴力虐待。在外面她是婦女干部，替別人解決家庭糾紛，鼓勵女性大膽地維護自己的權(quán)益；但在家里她卻是被虐待的對象。

1977年，22歲的莊曉嵐經(jīng)別人的介紹跟張敏德相識了。通過幾個月的交往，莊曉嵐發(fā)現(xiàn)張敏德很自私，決定放棄與他的交往。但父母卻認定張敏德值得托付終身，另一方面張敏德的家庭條件比較好。在父母和虛榮心雙重作用的促使下，莊曉嵐決定嫁給這個她并不愛的男人，這為以后家庭悲劇的出現(xiàn)埋下了禍根。

一年后，他們的女兒出生了。看到周圍的男人都在努力地掙錢，在莊曉嵐的勸說下，張敏德學會了做木工的活。張敏德忙著做木工掙錢的時候，莊曉嵐也沒有閑著，她經(jīng)過一段時間學習，做起了赤腳醫(yī)生。之后，莊曉嵐將心思全部放在了病人的身上，不管是本地人還是農(nóng)民工，只要同莊曉嵐打聲招呼，她會馬上趕到病人的身邊。莊曉嵐用她的細心和熱情，取得了大家的贊揚和尊敬。

張敏德家?guī)状际菃蝹鳎?987年，當莊曉嵐生了一個男孩后，一家人都樂得合不攏嘴。張敏德在興奮之余對莊曉嵐說：“我知道當初你嫁給我有點不樂意，你放心，我將來一定會好好待你。”結(jié)婚以來，這是張敏德第一次向自己吐露心聲，莊曉嵐感到心里如同飲了甘泉般的甜蜜。然而，她并未意識到，幸福的時光只維持了很短的幾年。1993年年初，隨著浦東開發(fā)，莊曉嵐家所在的北蔡鎮(zhèn)南新村開始了征地活動。在征地過程中，張敏德被安置到一家物業(yè)公司上班，并拿到了3萬元補償。

從農(nóng)民一下子變成了城市人，每月不但1000元的收入，還有了3萬元的“巨額”存款，張敏德開始得意起來，尤其是去莊曉嵐娘家看岳母時，他顯出了一副大款的架勢。

張敏德的炫耀還真的吸引了女人的關(guān)注。那個女人和莊曉嵐的娘家在同一個村子，在張敏德的有意關(guān)心下，兩人頻頻約會。風言風語傳到莊曉嵐耳中，她還不相信。直到那個女人的丈夫鬧到了自己娘家，莊曉嵐才終于相信事情是真的了。但是在張敏德的懺悔下，莊曉嵐原諒了他的出軌行為。

沒想到妻子這么快就諒解了自己，張敏德開始尋找新的目標。

張敏德已經(jīng)無心上班了，單位領(lǐng)導幾次想解雇他，他都以死相威脅。害怕張敏德真得做出瘋狂舉動造成惡劣影響，單位領(lǐng)導只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有一次，張敏德的單位特意安排工作表現(xiàn)好的員工參加了一趟國外游。張敏德獲悉后跑到領(lǐng)導辦公室，大聲質(zhì)問領(lǐng)導為何國外旅游不安排自己參加。在張敏德的吵鬧下，單位領(lǐng)導抱著息事寧人的態(tài)度，發(fā)給他幾千元的“補償款”。

張敏德成了單位上的惡人，單位領(lǐng)導怕他鬧事，影響其他人的正常工作，索性讓他每天只要到單位報到后，便可離開單位，每月工資照發(fā)。

要求離婚 遭丈夫殺子威脅

1999年初，莊曉嵐因人緣好，在村委會民主選舉中獲勝，當上了村委委員，主要負責村里的計生工作和民事糾紛調(diào)解，拿近4萬元的年薪。

莊曉嵐將心思放在工作上，她覺得拿了工資就要對得起領(lǐng)導和群眾。莊曉嵐的上班給了張敏德尋花問柳極大的私人空間，他覺得脫離莊曉嵐的視野，可以大膽經(jīng)營自己的獵艷“事業(yè)”了。

莊曉嵐的沉默更加助長了張敏德的囂張氣焰，張敏德的脾氣變得越來越暴躁，經(jīng)常打罵莊曉嵐，夫妻間的感情變得越來越疏遠。張敏德還經(jīng)常跟莊曉嵐要錢，不給就打罵。為了孩子有個良好的成長環(huán)境，莊曉嵐一次次地忍氣吞聲，把錢給了張敏德。靠這樣，張敏德不僅買了先后加起來超過2萬元的3輛摩托車、十幾根每根價值上百元的高級魚桿，還同時跟幾名異性保持著不正當關(guān)系，過起了“快樂”生活。

2000年初，張敏德偷了家里5萬元國庫券，以低價賣了4萬元。期間，莊曉嵐還幫張敏德賠了他人4000多塊錢，給上門找事的“情婦”。她幾次向丈夫提出要求離婚，但均遭到拒絕。

兩年后，張敏德竟然主動提出離婚。原來他與同村的一個女人勾搭上，兩人同居了一段時間后，那個女人逼迫“情投意合”的張敏德離婚。莊曉嵐用最快的速度在離婚協(xié)議上簽了字，心想終于可以解脫張敏德的魔掌，過上無人打罵的幸福生活了。

但是，很快張敏德就找到莊曉嵐，說他不打算離婚。原來，他和那個女人同居后，對方?jīng)]有工作，靠張敏德僅有的1000余元工資，根本沒有辦法維持兩人的生計。張敏德進行了一番比較：和莊曉嵐在一起，不但可以拿錢吃喝，還可以拿錢在外找情人，當然還是同莊曉嵐在一起合算。

但是，這一次莊曉嵐態(tài)度卻很堅決，并說有以前雙方簽字的離婚協(xié)議書。張敏德當即從口袋里掏出離婚協(xié)議書撕了個粉碎，并拿出刀子在莊曉嵐眼前晃動著說：“你敢再提離婚，我就殺死你和兒子。”怯弱的莊曉嵐被嚇住了，只好讓張敏德住回家。

張敏德在外尋花問柳，對莊曉嵐的行動卻嚴加監(jiān)視。當有男同事因工作上的事情到莊曉嵐的家里進行協(xié)商，張敏德常常會在一旁監(jiān)視，聽得不耐煩時，便會不分青紅皂白將客人逐出家門。在丈夫淫威下，莊曉嵐叫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只能默默地將屈辱往肚子里咽，她不敢向別人訴說丈夫的所作所為。她是村里深受別人尊重的婦女干部啊，自己的家事這樣一團糟，以后還怎么從事工作？她更怕別人知道了嘲笑自己，嘲笑她處理不好自家的問題卻在給別人處理事情。女兒未出嫁的時候，她還可以向女兒訴訴苦，自從2003年女兒出嫁后，她就更孤獨，更痛苦了。

2003年8月，莊曉嵐正在上班，張敏德將她叫出辦公室，說一個發(fā)廊妹被自己弄大肚子沒錢打胎。莊曉嵐怕張敏德大聲吵鬧讓自己在同事中沒面子，悄聲問需要多少錢。張敏德回答：“錢少我會來找你，你準備4000元錢。”說完，打的士揚長而去。

出租車離去時，車輪碾著地上空飲料瓶子發(fā)出啪啪的響聲，莊曉嵐的心在滴血：被人丟棄的飲料瓶在受到壓迫后還敢于發(fā)出響聲，而在丈夫面前，自己還不如飲料瓶，成了一只沉默的羔羊。

悲傷、眼淚、委屈，這一切組成了莊曉嵐生活的全部。莊曉嵐的生活成了一部傷感的小說，卻永遠找不到好的結(jié)局。但是沉默越久，等到終于爆發(fā)的這天，它的殺傷力也越強——莊曉嵐將惡魔一般的丈夫活活勒死在床上。

遺憾 殺夫的悲劇本可避免

見丈夫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了，莊曉嵐慌忙喊來在隔壁看電視的兒子。這個17歲的少年，不是沒有聽到隔壁房間里激烈的搏斗聲和撞擊聲，只是他對這樣的聲音太習以為常了。他以前不是沒有勸過架，但每次都換來父親不近人情的暴打，所以只能痛苦地選擇了充耳不聞。這次，直到母親莊曉嵐呼喚后，張光才急忙走進父母的臥室，只是，眼前的一幕將他嚇住了：一向強悍的父親臉色鐵青，倒在床上。

兩個人一起按了張敏德的心臟——感覺不到跳動。此時莊曉嵐反而顯得格外的冷靜，她讓兒子打電話通知親戚到來，訴說了殺死張敏德的經(jīng)過，然后在親戚的陪同下到當?shù)氐呐沙鏊允住?/p>

對于死去的父親，同樣并無太多傷心的是女兒張莉。“父親是個極為自私的人，從來不關(guān)心和過問家里人，也從不照顧爺爺和奶奶，所有的事都由媽媽一人操持。以至父母吵架時，爺爺都是幫著媽媽說話，并說要殺死不爭氣的爸爸。”

莊曉嵐被關(guān)進看守所后，最吃驚的莫過于莊曉嵐的鄰居趙伯伯，他對筆者說：“做了多年的鄰居，怎么也想不到，這么優(yōu)秀的干部竟然殺死了丈夫。”趙伯伯告訴筆者，他的兒子和妻子以前關(guān)系一直不好，兒媳一次慪氣下服了安眠藥準備自殺，莊曉嵐獲悉后，將兒媳背到醫(yī)院照顧了一個星期。在莊曉嵐的調(diào)解下，現(xiàn)在小夫妻倆的關(guān)系非常好。

像這樣得到莊曉嵐幫助的家庭，又何止趙伯伯一家。和莊曉嵐同一辦公室的村干部錢根祥告訴記者，莊曉嵐絕對是個好干部，平日里干任何工作都要求做到最好。

當浦東新區(qū)檢察院對莊曉嵐提起公訴時，當?shù)?00多位居民聯(lián)名上書司法部門，要求對莊曉嵐從輕處罰。而莊曉嵐所在村的村委也在請愿書上蓋了章，請求對她作寬大處理。“張敏德死有余辜，莊曉嵐是那么好的一個人，殺人雖然犯法，但確實是事出有因啊。”村干部和眾多群眾都這樣說。

“我的要求不高，我只想丈夫能給我一點點的愛，我就知足了，可我的要求為何卻難以實現(xiàn)？”在看守收所里，莊曉嵐哭著說。

莊曉嵐獲得過一大堆的榮譽證書，被稱為優(yōu)秀婦女、好媳婦、優(yōu)秀婦女干部等。優(yōu)秀的外面，包裹著不可外揚的家丑，至少對莊曉嵐而言是如此；這些優(yōu)秀稱號也成為個性軟弱的莊曉嵐的絆腳石，阻止了她將自己的家庭暴力向領(lǐng)導和社會有關(guān)組織求助的腳步。莊曉嵐殺夫的悲劇，原本可以避免。

2004年12月，上海市浦東新區(qū)法院對莊曉嵐殺夫案做出一審判決：莊曉嵐被判處有期徒刑10年，剝奪政治權(quán)利3年。10年的牢獄之苦，莊曉嵐認了，只要不用同惡魔丈夫繼續(xù)生活在一起。只不過，對于她和她的兒女來說，10年的時間畢竟太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