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學以前,我一直跟姥姥住在小城里,一次小姨從省城回來,帶回一雙漂亮的高跟皮鞋,黑色的跟兒很高,小姨穿著它走路的樣子好優美,鞋跟兒還發出“噔噔”的響聲。我們一群小丫頭們圍著她,都羨慕極了。
小姨去河邊洗衣服,就把鞋放在盒里,讓姥姥看著別讓我們幾個小毛孩亂動。
姥姥七十多了,身子骨挺硬朗的,平時愛跟我們逗著玩,今天有了看守高跟皮鞋的任務,就嚴肅起來,轟我們都出去,誰也不許在家里呆著。
我心里老惦記著那雙漂亮的高跟皮鞋,玩了一會兒就偷偷溜了回來,卻發現里屋門掩著。大夏天的,姥姥把門掩著不怕熱嗎?她是不是睡著了?我扒著門縫朝里窺探,卻嚇了一跳,怎么也想不到會有這樣的事!
屋里,姥姥穿著小姨的那雙高跟鞋,正扶著桌子一步一步艱難地走著。伴隨著那“噔噔”的響聲,姥姥嘴里還不斷發出“嘖嘖”的贊嘆聲。我禁不住笑出聲來。姥姥耳朵有點背,并沒有聽見我的笑聲,還是照樣扶著桌子“噔噔”地艱難地走著。她那雙小腳在高跟皮鞋里一歪一歪地,好嚇人呢!我不敢驚動她,就悄悄地溜了。
小姨回來,穿上那雙高跟皮鞋,左看右看,就問姥姥:“媽,我的鞋怎么臟了?誰動我的鞋了?”
姥姥一時愣在那兒,支吾著說:“沒,沒人動啊……”小姨把懷疑的目光瞄向我,我忙說:“我可沒動你的鞋,別冤枉好人!”小姨就嚇唬我:“我才不是冤枉你呢,除了你,誰還會動它!”
姥姥忙來解圍:“不是她,我剛才沒小心,掉到地上了……”我瞅著姥姥笑。姥姥偷著給我使眼色,還有點不好意思呢!
事情就這樣過去了。許多年以后,我工作了。當我穿上屬于自己的第一雙高跟皮鞋時,想起已經去世的姥姥。要是她還活著,我一定要為她老人家買一雙高跟皮鞋。
(郭輝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