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鞋記

擦鞋這種本是稀松平常的小事，一旦換到一個人替另一個人做的時候，就變得極為卑賤且為人們所不齒了。這大概是因為鞋子處于人的最下端而且是被踩在腳下的緣故；自己擦自己的鞋是冠冕堂皇的事，替別人擦鞋就形同被別人踩在地上，是很不光彩的。

但經歷過那次擦鞋之后，我完全改變了看法。

我平時一貫懶散，尤其不喜歡擦鞋，實在太臟了也就拿濕抹布應付了事。一次我和同事小吳走在莆田的大街上，信步踏來就看到車站對面的擦鞋攤。小吳見我的鞋太臟了就說要陪我去擦鞋，那擦鞋的小妹也一個勁地招呼。我不去，大概是從小所受的教育的影響吧，我一直認為只有地主對仆人或富人對窮人才會讓她們做這種下賤的事。我既不是地主，也不富有，讓別人替我擦鞋實在于心不安。當小吳問我為什么的時候，我只說：“假如換作我，別人給一百元我也不會做。”小吳卻不以為然：“她們是以此謀生的，讓她們擦并不表示你作賤他，恰恰是照顧他的生意，是在幫他。如果大家都像你這么想的話，這些人豈不是要餓死了。”我想他說得在理，于是我第一次試著讓別人替我擦鞋。當我們腳一伸，準備讓她們擦鞋的時候意外的事發生了。給小吳擦鞋的女孩手拿著工具看了看小吳的鞋，突然說：“大哥你這雙鞋子不要擦。”

“為什么?”

“因為它還很干凈。”

我們感到很意外，送上門的生意不做，可算是特殊情況。

小吳笑著對那女孩說：“不就是兩塊錢嗎，給擦就是了。”

小女孩可能沒能理解小吳的意思，她說：“我媽媽講了，每一分錢都難掙，大哥你不要白花錢了。”

我們都震驚了，最終沒有堅持讓她擦鞋……

從此以后我常常會想起擦皮鞋的女孩“每一分錢都難掙”這句令我感到酸楚的話。后來我從報紙上看到一則報道，說有人把擦鞋做成了產業，寬敞整潔的門面，訓練有素的職員，那服務環境與肯德基有一比。我一面高興，因為這樣一來我要擦鞋的話不至于覺得尷尬了，因為她們是職業化的，減輕了我心理上的包袱，而且大多數情況下鞋是脫下來擦的，并不會讓你有將別人踩在腳底的負疚感。但另一方面我又為街頭那些擦鞋妹悲哀，她們選擇了這卑微的職業無非是為了糊口迫不得已，如果她們連這個工作都被人搶走的話，她們又能靠什么來生存？

不知什么原因，一直以來我非常牽掛那位擦鞋妹，不知她現在過得好不好。希望她們長大以后，千萬別認為自己天生就是給別人擦鞋的。也請那些伸出腳讓人擦鞋的人們別認為天生就是應該有人替你們擦鞋。

結果事與愿違的話，那真是人類文明的悲哀。

(曾少敏摘自《湄洲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