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第一次打工

父親原來是一位公交車駕駛員，技術很好。后來他抓住機遇，辭職買了輛二手的貨車跑運輸。兩三年下來，掙了不少錢。受他的影響，我讀完高中去駕校學習，準備考一個駕照，然后跟著父親跑。

就在美好的生活向我家招手時，父親卻為避讓一位突然從彎道閃出的小孩，出了車禍。 人雖然逃過一劫，車卻沒有了，家里所有的錢都做了賠償，還欠下一大筆債，變得一貧如洗。我剛剛拿到駕照，沒有車開，天天在家呆著，與父母大眼對小眼。

我本想去廣州打工，但父親不同意，他說：“不如你去擺個小攤吧，掙點生活費，我出去找工作，看有誰要駕駛員。”我便拿著家里僅有的五百元錢，去批發市場買了些皮帶、打火機、鑰匙鏈什么的。沒有門面，沒有執照，每天黃昏在街邊找個地方，鋪上薄膜，一一擺上，期待著晚飯后漫步的人們可以買點什么。城管來了就交錢，不過這樣的情況極少。

第一天擺攤還不習慣，坐在矮凳上低著頭，盯著眼前走過的一雙雙皮鞋、拖鞋、高跟鞋。心里又緊張，又有一點羞愧。就在我感到孤獨無助的時候，無意中看見街對面拐角處，站著父親。他默默注視著我，目光充滿安慰與鼓勵。我突然忍不住想掉淚，趕緊又低頭。等我再次抬頭，父親已經走了。

到了晚上，東西一樣都沒有賣出去，偶爾有人來翻一翻，很不屑地走了。我非常失望，一種強烈的挫折感讓我難受。正在這時，一個中年男人停在攤前，彎腰便拿了兩根皮帶和一個鑰匙扣，問我多少錢。人生的第一筆生意來臨，讓我興奮不已，我說兩根皮帶二十元，鑰匙扣二元。他二話沒說，付了錢拿著東西就走了。

晚上回家，我驕傲地對父母說：“賺了十元錢，除去五元錢的稅，還賺五元。”父母連忙說夠了夠了，只要努力，以后會更好。

我去洗澡的時候，感覺天有些涼，便去衣櫥找厚衣服，伸手卻摸著兩根皮帶，壓在一疊衣服下，趕緊又摸，這次找到了一個鑰匙扣。那正是我晚上賣出去的呀！我悄悄把它們放回原處，眼淚止不住流了下來。青春少年的心，第一次為父母的愛心而感動。

日子長了，我慢慢找到些擺攤的技巧，生意開始好轉起來，但內心還是非常希望能夠去開車。而父親找工作卻沒那么順利，天天帶著自信出門，晚上疲倦邁回家。很多人都知道他開車出過事，沒人再要他。

轉眼到了冬天，有一天晚上，我縮在街邊正準備收拾攤子回家，一個帶著醉意穿著富貴的男子停在攤前。或許是他一時興起吧，他問：“小子，這么冷還守在外面？”我不理他。“愿不愿意去我那里打工啊？”他毫不介意。我眼睛發亮，問做什么？他說你會什么呢？“我會開車，有駕照。”我回答。

他盯著我看了一會，說：“小子你運氣不好，我的確想要一名司機，只是今天有人給我介紹了一個，明天要來試車。”我不愿意放棄這個機會， 說公平競爭，輸了我走人。男子笑說：“你小子真能抓機會，好吧。”

第二天我起床時，父親已出門找工作去了。我按照地址找到試車的地方。只見一片開闊地上，一輛白色小貨車正倒進倒出，做各種駕駛基本動作。我知道坐在車上的肯定就是我的競爭對手，心便 “咚咚” 地跳起來。

小貨車停下，車門打開，一個熟悉的身影鉆出來。天啦，我看見了誰？我撲上前一把抱住：“爸爸。”

父親奇怪問：“你怎么來了？不多睡會，晚上你還要擺攤呢。”我的眼睛有些模糊，心里很矛盾，雖說我極想開車，但無論如何也不能夠跟父親爭。他能夠找到這個工作，不容易。我回答說：“睡不著，來看看你，馬上就走。”說罷轉身。

父親一把拉住我，“等一下，不要走。”然后轉頭問老板：“你說的那個與我競爭的年輕人，是他吧？”父親指著我。老板很奇怪：“你們是父子？”父親沒有回答，微笑地望著我。我也無言望著他。天地在那一刻，顯得如此寂靜，讓我可以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目光碰撞中，我看到了父親給予我的勇氣與信心，還有彼此的默契與溫暖的親情。“有出息！”父親大大贊揚了我一句。“你還年輕，這車就由你來開。我去擺攤。”然后頭也不回走了。

淚水中我上了車，開始了人生第一次真正的打工。那年我十八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