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2歲的我挖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我是帶著“原罪”降臨在人世上的,因為出生在重慶涪陵一個小地主家庭,解放初,我被“運動”到郊外一座荒山上,在一間被人棄置的茅屋里,與50多歲的老母相依為命。為了謀生,12歲的我做起了被當時的人們所不齒的貨擔郎,從一個好心人那里借了5角錢,賣起針頭線腦。
也是在那時,我挖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通過賣針,我居然學會了現在才時興起來的資金的調用和拆借。我起先是在鄉下賣掉針,賺著錢后再到重慶進貨。一位相識的賣雞蛋的年輕人則是先在鄉下拿錢收購雞蛋,然后運到重慶賣掉。我便和他商量,采用融資的辦法,把兩人的資金合在一處,我把在鄉下賣針得來的錢都交給他,這樣他可以多收購一些雞蛋,到重慶他賣掉雞蛋后再把錢交給我,我又可以多進些針頭線腦。一年下來,我居然賺到當時對我來講可謂天文數字的幾十元錢。
經過努力,我第一次走出了命運的夾縫,駛入人生的快行道。
有了錢,母親的生活有了著落,我便赤手空拳到重慶求學。不僅考上了公立中學,還因成績優異獲得助學金。在校園里,我如魚得水,成績年年最優。高一上半學期便自修完高中階段所有數學課程,下半學期學完大學數學專業的課程,高二甚至解答出當時數學界的一些頂尖難題。我還自學音樂作曲,作為女籃教練為學校奪得全省冠軍。我經過努力,第一次走出了命運的夾縫,駛入人生的快行道。
直到今天,重慶一中一位老教師見著我還不無惋惜:不是歷史的錯誤,你會成為一名出色的數學家。
聰明的貓會時時保持蹲伏的姿態,等待一陣風再度吹開這扇門時,一躍而出。我就是這樣一只待機而動的貓。
當然,我沒成數學家,1958年春天反右復查,正在讀高三的我因被揭發有右派言論而被踢出學校,1961年升格為反革命,發配到塑料廠監督勞動。
朋友反目,戀人斷交,從此牛鬼蛇神一做20多年,進步年年無望,運動場場有份。
命運的大門又一次關閉。我想起一則寓言:一只貓剛走進一間屋子,一陣風吹來,門自動關上,貓被困在屋里。怨天尤人,困獸猶斗是徒勞的,聰明的貓會時時保持蹲伏的姿態,等待一陣風再度吹開這扇門時,一躍而出。我就是這樣一只待機而動的貓。
在工廠勞動期間,我有兩大怪:一是學什么都特別快,當時學車工是三年出師,我只要一個星期、兩星期就可以帶徒弟。原因很簡單,別人下班休息的時候,我卻在惡補有關車工的書籍;第二怪是工作效率特別高,別人給鞋修毛邊一天撐死30多雙,我卻能修150雙,說穿了也不稀奇,我在工作前先花時間設計和改造工具,工具改進了,速度自然有保障。
一考就中,一干就好,一好就跳,現在,我該做自己真正的事業了,該像騎士堂吉訶德那樣,手持長矛,向命運的風車挑戰了。
那陣風終于來了。隨著國家落實政策,我以優異成績入選重慶電視大學英語教師,成為教研組長,后又成為出版社編輯。當時重慶外辦下屬一家涉外公司出現虧損,經人舉薦,我走馬上任,一年便使企業扭虧為盈,企業大發展之際,我遞交了辭呈。
1985年我創辦了重慶教育書社,成為重慶最早也是最大的書商,我編輯發行的《中學生一角錢叢書》突破千萬冊,紅透大江南北。
因為太順了,當我在出版行業做了3年之后突然宣布放棄時,許多人都大跌眼鏡。我的想法是,盡管當時這個行業活躍異常,但已是一眼見底,就當時形勢而言,它注定是一個做不大的行業。我退出是如此決絕,以至于當時有整整一倉庫書沒銷,就直接把它們拉到廢品收購站賣掉。
一考就中,一干就好,一好就跳,在許多人眼里,我成了一個怪人。可我心里很清楚,如果說以前我是被生活的潮水裹挾向前的話,現在,我該做自己真正的事業了,該像騎士堂吉訶德那樣,手持長矛,向命運的風車挑戰了。
我沒有變成活化石,是因為我一直在向環境、向命運、向自己挑戰。
關注我的人都喜歡了解我最輝煌的這一段:我55歲之后,如何從一個萬元戶變成中國前50位的億萬富翁,實際這只是冰山顯露出來的一角。
沒有前面這些挫折和奮進,也不可能成就現在的我。之所以我沒像許多人那樣,被歷史塵封20多年后,變成一堆“活化石”,就因為我一直在挑戰,向環境,向命運,向自己。
(摘自《中國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