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水作品

盡可能

盡可能成為一塊木頭

一塊在一棵樹中聽雨的木頭

風從那些低矮的村莊

吹過來

帶來麥子的清香

和糧倉幽暗的潮濕氣味

草尖都倒向

比秋天還要遠一些的地方

一個夏季

我需要適應平原上的風吹草動

聽到一棵樹到另一棵

一排樹到另一排

或者是那棵孤獨站立在田野上的

此起彼伏的蟬聲

到最后掏出身體內所有金屬

雨朝著一個方向下

雨一直朝著一個方向

降落

干涸的河道沙礫滲水

很快

夜提前了一些

我無法感知

我身體里有幾盞燈

熄滅

而仍有一盞不肯熄滅

照亮田野上

一棵孤獨的樹

你注意到

我一直沒有提到風

這個因素

雨一直朝著一個方向

敲擊著人世間所有的窗欞

沖刷干凈所有玻璃

我的這些文字

正在一點點潮濕

被拔掉扔到田埂上的野草

開始復活

河，一直朝著

一個方向流

不是一種判斷

不管我是在中游還是下游

我無法擺脫這條河的流向

岸上

陽光燦爛人民富足

像螞蟻一樣快樂

搬動食品

和在低處的巢穴

加高糧倉

一年四季都有風

在人世間開動自己一列列的火車

蹲在田埂邊抽煙

期待莊稼成熟

之后快樂的收割

顆粒歸倉

我知道父親的嘆息里

有一絲與母親一樣

莫名的哀愁

那是我站在一條河的源頭

才得以看到的景色

當暮色降臨

河道隱進黑夜

我仍然聽到日夜不息的水聲

向前向前向前

我會被這高處襲來的一陣陣寒冷

擊中而淚流滿面

我知道在黑夜里

土地依然遼闊

人民安睡

用心去聽

一只布谷孤單的叫了幾聲

擦著岸邊飛過

一個詩人和一只鳥

我讀了一個詩人的一首詩

他在曠野一棵樹上

聽到一只鳥在叫

但他等到黃昏

也沒能見到這只鳥的模樣

他就寫了這些

足夠我遐想了

在我的這些文字里

再次提到這件事

是由于今天早晨我看到一只鳥

從天空飛過去

它有紅紅的胸脯

和一對黑色的翅膀

你看

我們都是快樂的好人

對生活中的細節格外關注

我只是比他復雜了一點

是因為我有機會比他

多看了一眼

在橋上

一座橋

是有方向的

一直固定

時間在橋上

應該是斷裂的

一座橋

凝固在空白處

河流兩邊的景物

何其相似

有三秒鐘

我看見一只鳥從遠方

飛來

又飛進遠方

我走過橋去

與我踏進來

又何其相似

河水攔腰一流

在茫茫無際的暮色里

我們各奔前程

在風中

許多次

我逆風而行

這次是在田野上

好大的風啊

沒有你們看到的炊煙

在這一刻我懷疑

時間像被大風刮起來的

一片草葉

我在風的中心

路在時間之外

等一切靜下來的時候

我看到那些鄉村

又悠閑的

冒出自己一縷幽藍的炊煙

麻雀們唧唧喳喳

又撒播進田野

在暮色蒼茫的大地上

覓食

這些卑微的生命

固守家園的生靈

一直沒有改變

自己蹦蹦跳跳的喜悅

我一次又一次

被這些平凡的事物

深深感動

在雨中

在雨中

孕婦推進

她笨拙的木舟

行道樹

一明一暗兩只槳

一個城市

臃腫而偏沉

距離她很遠

我可以聽到

一個男嬰在這個世界的

另一部分

有力呼吸

他也該聽見

這個世界

漫天的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