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曉蕓的詩

我所得

許多年，一塊好地

只種白菜、紅蘿卜

喂養一頭虛無的大象

今天它走過山岡

一山憂郁，為我所得

冷樹林。低洼清水。銅鏡

小妖精穿著我的花衣

送父親返鄉

父親沿著我上班的街道朝上走

灰白的帽子不斷下沉，匯入低飛的燕群

潮水漫過枝椏，蕩起咳嗽聲

越來越清晰的病癥，讓我在明媚的下午

提前撞入夜晚的畫室，思索著

該用什么來描繪，煙熏火燎的屋檐

滴著春天的雨水？

一星燈火透過窄窄的墻縫，綻開銀花

如我少年時抱著自己哭泣，透過指縫兒

不見青草澀味，不見父親

只見滿天星輝

一陣風

披著風衣走在風里。想起清晨逝去的

朋友。想想一生

不過一陣風的事。我們都是

習慣在夜晚放紙風箏的靈魂

何等傲氣

我們拒絕閃電下的白晝

小酒唏噓

這么多花兒。這么多的漣漪

這山山水水的

半生。繁華一瞬

那美妙處，美人亂了云鬢

凋謝乃人生一大盛事

溪流多拐彎，或飛泄直去

今天小菜伴小酒

明天想必有雞肋，棄是不棄？

病

生病的女子是透明的

是夢里溢出的緞子

她把光芒當做粉撲，這不是錯誤

她的呼吸牽動波光，這不是濕潤

她的病是春雷滾過白鐵的屋頂

是一場雨懸在半空中

慢下來

把速度還給風。把快

還給野花，游魂，和暴力分子

把車輪還給車體

把你還給時間，還給老

我要念著你的名字，倒痰盂，撣煙灰

坐在陽光下嘀咕，像一個壞脾氣的老嫗

卻被你愛了一輩子

我就要這樣，念著你的名字

把一天嘮叨成一生

（選自《星星詩刊》２００５年第８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