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敦冬泳記

當我的親友們得知我即將于 2003年9月去英倫學習時，著實欣喜了一番。原因之一是：這回看你還怎么堅持你那項瘋狂的愛好——冬泳?挺大的人了，冬天還在室外冰水里泡，有毛病吧?歲數也不小了，還一個人漂著，不結婚，別是身體讓冬泳整出點兒殘疾了吧?!讓你在倫敦“蹲上”一年，興許在英國妹妹的幫助下，能把這身“壞毛病”改改，回國后別再對冷水那么有感情了，成嗎?!

我在快要離開祖國時，心里著實有些惆悵：堅持了十多年的冬泳鍛煉，難道真要在倫敦斷了?咳，這身功夫怕是真要讓英國人給廢了。聽說倫敦有條河叫“太誤事”，17世紀時讓工業污染得很厲害，氣味兒“美”，得令河邊上國會大廈里的政客們都張不開嘴，要是在那里邊游泳，不會像跳進解放前北京城的龍須溝吧?!

但當我真到了倫敦，卻發現這里已遠不是《霧都孤兒》里的模樣。9月的倫敦，天空藍得像假的似的，幾個同來的女同事們都抱怨說這里紫外線太強了，她們都變黑了?！罢`事”河的清潔度遠不像想像的那么差，至少比北京的護城河干凈得多。據說現在有100余種魚類生活其中，中國的甲魚也被好事者投放在了里邊，不知是中國城食客的需要，還是倫敦人想看看“中國水蛇穿上背心”時的模樣?

河水雖然誘人，可是河中往來如織的大小船只以及河兩岸川流不息的過客，讓你還真不敢貿然下河一試身手。曾有兩名中國的行為藝術家不知深淺地舉著個“紀念毛澤東暢游長江’的大木牌子橫渡“太誤事”，結果在水中沒前進幾米就被倫敦警局水上巡邏隊的警官們給轟上了岸：快上去，水流急，游泳危險!兩個藝術家只能臊眉耷拉眼地爬上了岸。

國內的親友們從我的郵件里知道我來倫敦一個多月了，還沒在室外沾過水，一個個都在竊喜，也不管我心里有多癢癢?？赡苁莻惗厣峡盏纳系劭次覍嵲诒锏秒y受，一天晚上當我為找到更便宜的超市而在宿舍周圍游蕩時，意外地發現了一條據說已有百年以上歷史的倫敦古運河——聯合大運河。英國的運河網絡發達，曾為英國的運輸業作出重要貢獻。倫敦的聯合大運河雖然不寬，但依地勢在運河上也建有多個水閘，像一座座小犁葛洲壩。河里是活水，所以水質不算差，從河里游來游去的野鴨野鵝就可以找到證據——要是水里沒魚，它們早飛走了。

自從我發現了這條離宿舍不遠的運河后，周圍居民就發現河里又多了一種生物——常見一張亞洲人的臉在水面時沉時浮，用一句唐詩形容那景象，叫做：白毛浮綠水，紅掌撥清波(頭上日增的白發在水中漂，凍紅的雙手在水里緊忙活)。河岸上行人路過，常沖我大呼小叫：水臟，上來!快上來，不許游泳!，而一些人手里牽的狗也會對我狂吠幾聲，像是在聲援他們的主人。但入冬之后，我游泳時聽到了越來越多的贊嘆：哇塞，有人游泳!真有膽兒!還有人會“關切”地問我：冷不冷??？你沒病吧?!撈什么呢?

時光飛逝，轉眼到2003年的圣誕節了，我的老師魯思女士大概知道有一句中國話叫：每逢佳節倍思親，哪怕那是個洋節日。她擔心我節日期間覺得孤單，就邀請我去她家過圣誕。她住在位于倫敦北郊的漢普斯特德地區，這里雖然離倫敦市區很近，但卻有郊外鄉村的風貌，有大片的綠地和叢林，還有連成串的水塘。這里地勢高，從那里看倫敦，就像在香山上俯瞰北京城，市區景致盡收眼底，因此這個地區成了倫敦富人住宅云集之地。讓這個地區“仙氣”繚繞的除了上述因素外，還因為這里坐落著一座倫敦最有名的公墓——高門公墓。在這里入土的有許多名人，讓中國人民耳熟能詳的則非革命導師馬克思莫屬了。

圣誕平安夜，我來到了魯思女士家。我們在家宴上聊天，當她得知我在倫敦還堅持冬泳時，顯得很興奮：“你算來著了，我們這里的水塘里常年有人游泳，每年圣誕節時這里還會舉辦冬泳比賽，明天我帶你去參加?！彼f得我心潮澎湃、好像一下在歐洲找到了組織。我想起了一句中國古話：水不在深，有龍則靈。我這條中國龍學的就是國際聯絡與交流，當然有責任就冬泳感受和英國同志們進行—下國際間的交流，讓這里的水塘變成“中國龍潭”，好好在里邊撲騰撲騰。

第二天一大早，魯思就把我帶到了冬泳的比賽現場。那里的冬泳水塘幾乎就是室外泳池的標準，備有更衣處和淋浴室，還有專業救護人士劃著皮艇在湖中護衛。更讓人羨慕的是這里還有一只只白天鵝在綠水中如紳士般優雅地款款而行，讓水塘成為了名副其實的天鵝湖。

你別看倫敦人思想解放，為了號召市民多騎自行車他們都能摘出個‘裸騎”大游行的活動，可在漢’普斯特德，只有冬泳比賽這天男女在一個水塘中共泳，其他時間他們在室外游泳時都得分塘游，說是為了便于更衣，但照我看還是因為他們水塘多——其中一個水塘居然是專供狗兒們戲水的。

在更衣室里，當那些英國冬泳愛好者們看見一個東方人進來寬衣解帶時，都感覺分外詫異，在他們目光注視下，我也覺得自己是個十足的異類。但是通過自我介紹，我很快就與英國同志們消除了距離感，只是他們對我參加他們的比賽還是有些不放心，瞪著眼睛問：“你游過冬泳嗎?水可冷啊!”但對我來說，倫敦冬天的氣溫也就跟北京深秋的氣溫相仿，與其說是冬泳，還不如叫秋泳來得貼切呢哦說起在北京的冬泳經歷——深冬時節得破冰下水，他們的眼睛瞪得更大了。聊起冬泳遇到的困難，一個叫羅能根的英國泳者向我發起了牢騷：“倫敦的冬天日照時間短，早晨8點鐘天才蒙蒙亮，下午3點多鐘天就黑了，所以我們這些還上著班兒的人只能起早摸黑地游，但當地政府怕這樣容易出危險禁止在天黑時游泳?？晌覀儼滋炷挠泄し虬。灾荒芡抵?，鍛煉身體還整天跟作賊似的。再加上有些人還對我們冷嘲熱諷，說我們是瘋子，你說這多讓人郁悶?。　蔽也唤肫饑鴥榷救嗽趭A縫中求生存的窘境，和他真有了英雄相惜之感。

與北京相比，倫敦的冬泳比賽規模要小得多，畢竟英國只是個巴掌大的國家，人口本來就少，游冬泳的就更少了。參賽的總共也就50多人，熱身后分四個組比試高下，我在征得主辦者同意后，參加了其中一個組的比賽。。大出英國人預料的是，槍響入水后，我用自由式一路緊刨，沒兩下就把其他選手甩在了身后，50米賽程我一路領先，輕松地拿下了小組第一?？墒钱斘遗郎习逗?，裁判卻判我搶跳，宣布我的成績無效，當時我冤得像是北京的國安足球隊，但英國黑哨卻巴不得我自己能主動宣布退出呢!

其實我對于所遭受的不公倒也釋然：能有幸參加÷下這個到 2003年已有百年歷史的賽事，我已經覺得很榮幸了。而且我環顧周圍參賽者，大都是歲數比我大許多的長者，這樣不分年齡組一塊兒比賽，自己要是真的奪冠不也是欺負人家嗎?電影《火燒圓明園》里那個和英國人比試摔跤的王爺說什么來著：去，給他個褡褳，別說咱爺們兒欺負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