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我的上輩子是一個青蘋果,青青的果皮是我的風衣,但是我從來沒有很灑脫地去與我的高大而蔥翠的蘋果樹交流過我的戀愛傳奇。幽幽的情思是一條碧綠的小溪,成天唱著一首只有我自己才能聽懂的戀歌。今天天氣好晴朗,月亮的青輝攙雜著詩意的誘惑。我選擇這樣一個夜晚告訴你我的戀愛故事。
我八歲的時候喜歡上一個喜歡吹柳哨的小男孩。溜溜圓的眼睛,靈活的小腦瓜,黑黑的皮膚,健壯的四肢。不知道為什么我是那樣地著迷,著迷在這第一個愛情的小港灣。
春天的時候,他喜歡去小河邊。三下五下像個小猴子一樣爬到柳樹上,用一個小彎刀砍剛剛發芽的柳枝。我躲在一棵好粗好粗的大槐樹后面看著他那殘忍卻令人著迷的動作。他的拳曲的黑發緊貼著腦袋,汗水不停地往下流,滴到小河里,泛起一圈圈小小的漣漪。這一幕是我一生中所見到的最完美的畫面。他騎在一根很粗的柳枝上,動作嫻熟地制作柳哨,不一會兒便能聽到悠揚悅耳的柳哨聲了,剛剛返回北方的燕子被這天然的音樂吸引得紛紛飛來……
我小心翼翼地看著聽著,可是一只燕子出賣了我,它圍繞著我飛來飛去,唧唧喳喳叫個不停,我緊張地往小樹林跑去,在我拼命地逃跑的時候,我的碧綠的蟬翼紗被風吹飛了,飛到了他的大柳樹上。他呵呵地笑著喊我,嘿,蟬翼女!你的紗巾。我聽著他那樣的無理,所有的羞澀都被拋到了腦后。嘿,小子,你叫什么名字?快把我的紗巾還給我!我不叫蟬翼女,我叫荷荷!我的活潑的天性讓我嘰里呱啦說了一大串。
就這樣我們認識了,他叫波波,可是我總是喜歡叫他哨哨,就像他喜歡叫我蟬翼女一樣。從那以后我們經常在一起玩。我最喜歡的事莫過于和他一起去桃園進行“盜竊”活動了。在桃園里,他總是很輕松而迅速地爬上那棵桃花開得最最絢爛的桃樹上,給我折最最嬌艷的花枝,給我編織比村里的新娘子還要漂亮一萬倍的花環,然后對著三月蔚藍的天空大聲地喊道,蟬翼女比新娘子更美麗!這總是我最最幸福的時候,從此春天成為我最喜歡的季節。
有一次,看桃園的老爹爹來了,哨哨拉著我的手拼命地逃跑。桃園的那邊是大堰,大堰的那邊是一條寬寬的長長的淺河。在淺河里,我們歡快地拍打著清清的河水,濺起一朵朵晶瑩的浪花。本來很生氣的老爹爹站在大堰上叼著煙袋呵呵笑起來,嘆道,咳,這兩個孩子。
哨哨的確是一個調皮的孩子,掏鳥窩,捉蛐蛐,讓我感到不可思議的是他竟然抓長蛇。不管他做什么,我總是和他形影不離,除了抓長蛇。其實,其實,真不好意思說出來,我一直都偷偷地跟著哨哨,我好擔心他。
有一段時間,我們村子里的歪嘴老頭得了一種怪病,見了漂亮的小姑娘就親吻,并且凡是被他吻到的女孩都會變成紅色的,所以孩子們都像躲避鼠疫一樣躲著他。我也是一樣,因為初吻是女孩子最珍貴的東西,特別是像我這樣的上輩子是青蘋果的女孩子,所以我總是嚇得不敢出門。
秋天到了。哨哨到深山溝里抓長蛇的次數更多了,他說,再過些日子,長蛇就要躲起來過了。不能錯過良機,我也就更忙了,天天準備著治蛇毒的小藥箱,偷偷地行動。
這一天秋風刮得格外緊,山上的楓葉都開始飄落了。楓葉飄落的姿態婀娜極了,就像仙女下凡一樣,讓人不免激動得滿眼淚花。
我正在走神,正在與楓葉談心,忽然間聽到哨哨的尖叫聲,我的神經差一點斷了。哨哨是被一種很獨特的細長蛇咬到了,蛇身紅得像一根在烈火中煉著的鐵絲。我毫不畏懼,毫不猶豫地趴在哨哨的肩膀上吸吮蛇毒,那時候楓葉落得更疾了,天地好像在旋轉一樣。哨哨得救了,他在昏迷當中熟睡。我站在小河邊看水里自己的影子——我變成了紅色的,淚水嘩嘩地流……趁哨哨還在熟睡,我吻了一下他的唇,輕輕的。
后來村里流傳我被歪嘴老頭吻到了,哨哨再也不理我了。我問他,你被長蛇咬過嗎?他說他曾經做過一個夢,他被長蛇咬到了,可是神奇地好了。我醒來的時候,媽媽說是我造化好。我說,哦。我才明白,他真是一個孩子。
第二年的春天來得格外遲,我一直在桃園等待第一朵桃花盛開,可是……
我終于明白了,我是一個青蘋果,在秋風乍起,秋葉飄零時變成一個紅蘋果,是為了哨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