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的選擇

維持現行聯匯機制，中國向失衡世界發出了一個重要的信息，就是國家內部穩定高于對全球風險不斷上升的考慮。

上世紀70 年代初，當時的美國財政部長約翰·康納利說過，“美元是我們的貨幣，但它是你們的問題。” 而今天，我想說，“人民幣是中國的貨幣，但它是我們的問題。”

中國抉擇影響世界

中國在處理貨幣問題上采取十分謹慎亦合理的態度。她衡量各種匯率機制的利弊，而維護整體“穩定”的考慮似乎已壓倒內部爭議的所有其他方面。對于正處在巨大轉型期中的經濟體而言，貨幣聯匯被視為是保證其脆弱金融體系穩定的不可或缺的關鍵。中國有關貨幣的決定是又一次提醒了我們，在關乎穩定的問題上，中國不會冒任何形式的風險。

然而，環境是不斷變化的。中國的外向型經濟發展模式正通過貿易、資金和信息交流，與世界各國越來越緊密地聯系起來。因此，中國在貨幣層面做出的決定，這實際上也是設定了中國經濟對比全球各地的相對價格，對其余的我們有深遠影響。特別是對所謂“美元調整”而言，很多人（包括我在內）認為它的重整是世界經濟恢復平衡的要素之一。問題是由此一調整而需作出的承擔卻很不平均。至目前為止，廣義貿易加權美元匯價在過去三年已實際下降了約16%。歐元在調整中承擔起最大的責任，同期歐元匯價實際上升了25%以上。相反，亞洲貨幣卻變化不大。盯住美元的人民幣明顯如是，而日元看來也一樣。日元在過去三年的廣義貿易加權匯價基本上沒有變動。

如果美元真的進一步下調，問題便來了。在美國經常項目赤字不斷擴大導致美元進一步疲弱的假設下，進行調整的責任承擔份額需要有所變動。在促進全球相對價格結構進一步調整上，歐洲將無法再承擔不成比例的重擔。當然現在看來很明顯，除非亞洲做出調整，美元進一步貶值不會發生。

因此，在日元和人民幣沒有升值的情況下，美元進一步走低的預期受到嚴重質疑。短期而言，這可幫助遏止美國的通脹升幅并對美國的長期利率產生正面影響；此舉也將為歐洲和日本的出口型經濟帶來支持。然而，中長期而言，美元不走低，全球相對價格結構重整的進程將會受挫。此舉勢必把世界經濟繼續鎖定在一個傾斜的增長模式中- 繼續由過度消費的美國和其他地方的出口型經濟帶動增長。依我所見，全球再平衡進程將要令人沮喪地繞道而行。

有趣的是，世界現在都相信中國擁有開啟亞洲貨幣調整之門的關鍵鑰匙。我則會把矛頭更多的指向日本。廣義人民幣指數僅僅回到2000年初的水平，而日元指數則比五年前水平低了約18%。與此同時，以美元計算，日本2004年的經常項目盈余為中國同期的約4倍。所以，就貨幣調整而言，我認為日本比中國擁有更大的行動空間。持相反意見者認為仍在掙扎中的日本經濟已日漸感受到來自中國的競爭熱力，她因此不敢冒險做出有可能進一步削弱競爭力的舉動，而日元升值則意味著競爭力減弱。盡管我對這個論點有保留看法，中日兩國的出口產品組合非常不同，關于此問題的實質性爭議卻是毫無疑問的。這又一次反映出中國貨幣政策的影響力，它揭露了存在于亞洲其它地方以至全球范圍的緊張關系。

我認為這些可能引發的緊張關系是中國貨幣走向不容忽視的后果， 包括貿易摩擦和保護主義風險等。就此，沒有比美國的例子更明顯的了，有國會議員已經提交法案，動議向所有在美出售的中國產品征收懲罰性關稅27.5%，除非人民幣做出相應金額的升值。

我不太在意這些并無根據的指控。美國政客只著眼于把國民的焦慮不安政治化，同時機會主義政客借助中國貨幣問題追逐私利。盡管此等法案獲通過的機會不高，中國維持聯匯制度越久，中美貿易關系引起高規格的爭議的機會便越大。對外向型中國經濟而言，貿易摩擦是它所最不愿意看到的。但這些都是中國維持現行匯率機制必須面對的潛在后果。

中國愿意自己選擇

面對貨幣爭議的僵局，中國在應對上向來沒有太大問題。她反復強調會致力推行一個更具彈性的外匯機制。關鍵是何時落實。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中國研究組最近發表了一篇文章，就時間問題提出一連串的重要提問，并總結中國如能盡早而非推遲實施更具彈性的貨幣機制，將最能符合中國的利益。

IMF研究組認為，我們必須弄清楚中國朝著更具彈性的外匯機制方向走，與朝著資本項目可兌換方向走的分別。鑒于中國不成熟的金融體系，在推進資本項目可兌換方面宜緩慢審慎。但該小組認為，這不是拖延向新貨幣機制過渡的理由。如果更具彈性的機制意味著如大多數人所預期的貨幣會走強，高匯價對中國生產的影響將有限，基于中國出口品所依靠的中間投入大部分來自進口；而一個強勢的人民幣同時意味著進口投產物資較便宜。該研究組同時強調，人們對國內銀行面臨貨幣風險的憂慮被過分渲染，事實上銀行涉及的外幣債務承擔不多。最后，IMF研究組對保持聯匯機制不變有可能導致金融環境的扭曲表示擔心，即不能有效沖銷流入資金以及因此而引發相關通脹問題。該研究組總結說，只要中國能慢慢推進資本項目可兌換的進程，那么它從較快落實更具彈性的貨幣機制可得到的好處，將高于延遲推行所需付出的成本。

在此，我想補充一點，憑其現有可供動用的6，000億美元外匯儲備，中國肯定能應對更具彈性外匯機制可能帶來的過度波動。說到底，專家們真正了解什么？提供意見很容易，尤其是以局外人的身份。然而，很少人能完全了解中國局內人在過去25 年開放改革中，曾面對的種種智慧，他們很有原則，并且為了堅守立場，不時拒絕接受外部智者提出的所謂建議。恰恰是這個原因，中國經濟在1997-98 金融風暴期間沒有受到嚴峻沖擊。隨著新改革的經濟體具有更高的靈活度，中國重整其政策結構使之更具彈性指日可待。嶄新的貨幣機制將是這個轉型的重要組成部分，本質上，它是改革路上邁向另一個重要里程碑的關口。

中國會更愿意具建設性地選擇前進方向，而非出于軟弱和壓力被拉著走。沉湎于五千年保守的內斂傳統里，中國往往不太容易理解其在較廣義世界中所扮演的角色。一日千里的全球化步伐只會進一步凸顯這個潛在困難。維持現行聯匯機制，中國向失衡世界發出了一個重要的信息，就是國家內部穩定高于對全球風險不斷上升的考慮。是的，什么時候對貨幣機制做出變動完全是中國的權利。但更為重要的是，中國和世界各國必須認真談論和共同應對這些選擇可能帶來的全球影響。

人民幣匯率博弈各方態度微變

2月5日，為期兩天的西方7國集團財政部長和中央銀行行長會議在英國倫敦閉幕。如同大家在會前預計的那樣，在這次會議上，一些國家繼續在重估人民幣匯率問題上對中國施壓，并在會議公告中再次呼吁各國應該實行靈活匯率政策，即匯率應由市場決定。但據報道，本次會議上，盡管G7財長們仍然鼓動中國重估人民幣兌美元匯率，但態度與去年相比緩和很多，尤其是日本和美國。

面對其他國家的壓力，中國政府的表態也在預料之中。1月26日，國家財政部國際司司長朱光耀表示，一個國家的匯率應該由主權國家自主決定，任何國家和組織都不能干涉。不過，比之從前，中國的態度也略有調整，中國人民銀行副行長李若谷作出的表示：人民幣最終會跟美元脫鉤，會朝靈活匯率機制邁進，但“沒有時間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