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承志在馬家洲集中營

廖承志是中國國民黨元老廖仲愷、何香凝的兒子，卻接受了馬克思主義，毅然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走上為無產(chǎn)階級革命事業(yè)奮斗的道路，建立了不可磨滅的功績，成為無產(chǎn)階級革命家、杰出的社會活動家、黨和國家的優(yōu)秀領(lǐng)導(dǎo)人。

廖承志的一生，不僅有輝煌，也有坎坷。曾經(jīng)七次半被捕、坐牢（“文革”軟禁，他自己戲稱半次），平均每周有一天被囚禁。尤其是抗戰(zhàn)時期，他被國民黨頑固派關(guān)在泰和馬家洲集中營，一關(guān)數(shù)年，獨囚一室，與世隔絕，孤軍奮戰(zhàn)。他以他堅定的信念、樂觀的態(tài)度和高超的斗爭藝術(shù)，粉碎了特務(wù)以肉體和精神的雙重折磨迫使他轉(zhuǎn)向國民黨的罪惡陰謀。這一段獄中斗爭生活，是廖承志人生畫卷中濃墨重彩的一幅，也是共產(chǎn)黨人正氣凜然、鐵骨丹心的范例。

交友奇特，監(jiān)獄當作新戰(zhàn)場

１９４２年５月３０日，廣東樂昌縣城南，武江北岸，一條寬不足二米、長則一里有余的小街深處，一棟半舊兩層的民房，中共南方局委員、八路軍駐香港辦事處主任廖承志，正隱蔽在此組織疏散從香港撤往大后方的進步文化人士。國民黨中統(tǒng)駐贛視察員、江西特種工作辦事處總干事莊祖方帶領(lǐng)行動隊，拿著剛剛叛變的中共南方工作委員會組織部長郭潛寫的字條和一萬元經(jīng)費，前來誘捕了廖承志。

６月５日，廖承志由韶關(guān)押到大庾（現(xiàn)江西大余），乘船直下泰和，當夜關(guān)入馬家洲集中營重禁閉室。獨關(guān)一間，不足十平米，有門無窗，成天上鎖，晴天才可由看守“陪著”放風(fēng)，大小便也要向看守請準并由其監(jiān)視。在與世隔絕、孤獨無助中，廖承志的第一個決心就是：這是我的新崗位，這是我的戰(zhàn)場，要堅毅、沉著，對付孤獨、苦悶和特務(wù)的各種詭計。

以歌招友，打破集中營死寂。集中營是封閉型管理，不準串號子，不準對外聯(lián)系，不準唱歌，不準與他人交談，……天天是令人窒息的寂靜。６月６日清晨，靠近大號子（祠堂）那棟禁閉室西邊第一間，突然響起了《義勇軍進行曲》。在看守的喝斥聲中，歌聲中斷了幾秒鐘后，反而越唱越響。從此每日清晨都從這里傳出渾厚的男中音，有《義勇軍進行曲》、《國際歌》、《黃水謠》，還有用法語唱的《馬賽曲》……

“犯人”們驚奇，振奮，偷偷打聽。曾任全蘇中央執(zhí)行委員、紅軍西路軍婦女先鋒團黨特派員的曾廣瀾，１９４１年被關(guān)入馬家洲集中營，獄中秘密小組鼓動她給第二任所長彭剛夫帶小孩，因此她有了探望風(fēng)聲的機會，她馬上證實唱歌者是同在四方面軍工作過的廖承志。幾乎同時，禁閉在同棟房子?xùn)|廂房的共產(chǎn)黨員楊錫類也知道了，剛從禁閉室轉(zhuǎn)到大號子的漆裕元（曾與前中共江西省委書記黃道單線聯(lián)系的特殊人士）也知道了。一些同志的問候和鼓勵也傳給了廖承志，漆裕元還借了《離騷》、《隨園詩話》等給他看。

６月２１日清晨，廖承志又唱起了《大刀進行曲》，這邊剛唱完，不遠處響起了悲壯的《國際歌》，略顯沙啞的男高聲，是那么熟悉，南方工委副書記張文彬也被捕了，張文彬也在這里！廖承志又驚又喜。一支歌聯(lián)絡(luò)上一個同志，還有沒有？他清清噪子，又唱起了《延安頌》，只有張文彬唱和，再唱《黃河頌》，唱和的聲音陸續(xù)從集中營四面八方傳來，終于匯成一曲撼人的大合唱。

化敵為友，策反姚寶山送信。有一名看守叫姚寶山，中等文化，在上海當過義務(wù)警察，流亡到江西，為生計當了馬家洲集中營看守。他有正義感，同情“犯人”，對彭剛夫之流的兇殘曾有不滿表示。漆裕元、曾廣瀾、楊錫類等同志留心觀察后，有意接近、教育、啟發(fā)他。廖承志入獄后，姚寶山開始為廖承志傳遞字條，幫他借書。廖承志也向姚寶山講述父母追隨孫中山鬧革命的故事，講述父母對共產(chǎn)黨的佩服，講述英雄的長征故事、難忘的延安歲月和團結(jié)抗戰(zhàn)的時代要求。姚寶山日益覺悟，秘密小組便策劃由姚寶山請假出營送信，營救廖承志出獄。

９月３日，姚寶山毅然地對廖承志說，他要去延安，漆裕元已幫助籌措路費，請盡快寫好給家里和黨組織的信。廖承志出于職業(yè)革命家的警覺與審慎，不十分相信，又感到機會難得，于是先作了《南柯子·辭世》、《拜別慈母》、《訣普椿》幾首詩，準備了一組獄中自狀漫畫，４張描繪惡劣的生活待遇，４張表現(xiàn)樂觀的生活態(tài)度。

９月２８日，又寫了一封致“胡公”（周恩來）的短信，不足百字，表示“小廖到死沒有辱沒光榮的傳統(tǒng)”。

１０月初，姚寶山辭行，他又趕忙寫了一封給母親和妻子的短信（附詩三首），并交待：漫畫和給“胡公”的信，到廣東找連貫或喬冠華轉(zhuǎn)交，并向他們打聽母親和妻子的住所。

姚寶山不辱使命，１９４３年初將信送達。周恩來看到后立即撥通蔣介石辦公室電話，嚴正抗議并要求放人。何香凝先生看信后，連夜起草電報，向蔣介石要人，又給宋慶齡、于右任、孫科等發(fā)去求援電，還委托萬安畫家梁書探監(jiān)。梁書將何先生的信裝進小竹筒插入霉豆腐缸中，買通看守轉(zhuǎn)給了廖承志。

畫筆當友，鼓勵諷刺總相宜。中統(tǒng)局專員、江西省特辦處主任馮琦知道廖承志喜歡作畫，乃投其所好，準許購買文房四寶和顏料等，企圖使他玩物喪志。廖承志怡然自得，經(jīng)常研墨作畫，揮毫遣懷，或激勵自己，或鼓勵難友，或嘲諷頑固派。

入獄不久，即送無題畫給難友漆裕元。一幅畫著一個秀雅的宮女，默默佇立殿中，睨視著掛在屋角的鸚鵡。取“鸚鵡前頭不可言”之意，表達他對獄中爪牙的警惕與憎惡。另一幅畫著一個披甲躍馬的武將，身后吊橋已拉起，面前敵人一大群，他用左手揮舞著被敵人砍斷的右手，與敵苦斗。表達中國共產(chǎn)黨在腹背受敵的險惡境地，堅持抗日的民族正氣，也表達了身陷囹圄也要斗爭到底的革命精神。

與張文彬、涂振農(nóng)建立聯(lián)系后，畫了《歲寒三友》相贈。涂振農(nóng)叛變時，特務(wù)要他借告別之機勸勸廖承志、張文彬，他想起這幅畫，不敢見廖承志，怕自取其辱。

１９４３年春節(jié)，廖承志畫《向獄中同志拜年》，題上外國名人名言：“冬天到了，春天還會遠嗎？”難友們紛紛傳看，深受鼓舞。

更多的還是銘志畫。其中有以松、竹、荷自喻的：

蒼松下，茅屋，竹籬，對面楓林隨風(fēng)擺，葉落小院，一老翁正在打掃。寓意松風(fēng)即人格。

白皚皚的山野，雪壓竹枝桿猶直，老翁拄杖林間行?熏寄語“長青勁節(jié)身，霜雪任侵凌”。荷塘，水榭，男士憑欄，荷葉含珠，題詞：“甘露灑向人，苦心將誰訴。”表達為國為民，苦得其所之意。

對特務(wù)假惺惺的關(guān)心，廖承志則是以筆作槍，以畫相譏。在囚室板壁上，畫了《黃鼠狼向雞請安》，特務(wù)進了囚室假裝未發(fā)現(xiàn)。

馮琦原名馮錫根，曾是中共中央政治局候補委員，早與廖承志相識，經(jīng)常前來“看望”。廖承志虛與周旋，心實惡之！有一次，馮琦說：“小廖，你漫畫好，國畫也好，可否贈我一幅？”廖承志眼睛一眨，揮筆畫了幅《枯樹·餓鷹·惡犬》，隨口說道：“畫得不好，做個紀念吧！”馮琦啼笑皆非，悻悻而去。

絕食探友，撫慰張文彬忠心。廖承志與１９４２年６月２０日關(guān)入馬家洲集中營的南方工委副書記張文彬、宣傳部長涂振農(nóng)曾是廣東省委的老同事。三人在歌聲中知道同落敵手，又在姚寶山和有關(guān)難友幫助下互傳紙條，互相鼓勵。張文彬?qū)懙溃骸皥猿值降住保纬兄净貤l：“準備流血”。涂振農(nóng)開始也還堅決，甚至寫了《我不能叛變的八大理由》。然而，廖承志、張文彬恰恰從這大篇自我表白看出了問題，認為他靠不住了。果然，當年冬天他就叛變，還做了國民黨江西省黨部的文化專員。

張文彬患有嚴重的肺結(jié)核病。入獄后，敵人為脅迫他轉(zhuǎn)變，從肉體到精神上折磨他，不但不給治療，反而長期上鐐銬，多次動酷刑，還散布“張文彬已經(jīng)轉(zhuǎn)變”的謠言。張文彬大罵特務(wù)無恥，并以絕食明志。１９４４年８月，廖承志聽說張文彬病重，多次要去探望，特務(wù)不準。咫尺天涯，同一棟房子不能相見，廖承志義憤填膺，絕食抗爭。第四任所長張文奎生怕鬧出人命，經(jīng)請示特辦處，終于讓步。

８月２５日，廖承志來到張文彬禁閉室，心猛地揪緊了，原先高大英武的戰(zhàn)友，瘦得只剩一層皮，躺在木板上，不大能說話了。他緊緊握住老友的手，大聲地說：“文彬同志，你安心先去吧，我隨后會跟上你的，無論反動派怎地把我們滅尸銷骨，黨是總有一天會知道我們的，最后勝利是我們的。”張文彬垂死的面容上露出了微笑，暢快地點了一下頭，顫抖的手緊緊握了一下。第二天，聽說張文彬天一亮就扛出去了，廖承志不由放聲大哭。這是兩年來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流淚。哭過之后，鋪紙疾書四句詩以悼文彬：

抗日亟待時，囚龍而困死。中華將大祭，鬼神亦哭泣。

軟硬不吃，特務(wù)陰謀全破產(chǎn)

國民黨頑固派為了轉(zhuǎn)化廖承志，打擊共產(chǎn)黨，真是挖空心思，花樣百出。對此，廖承志沉著應(yīng)對，經(jīng)受了各種嚴峻考驗。

“優(yōu)待”：托名照顧實折磨。中統(tǒng)特務(wù)多中共叛徒，深知“慷慨犧牲易，從容就義難”，對廖承志不審問、不動刑，想用拖字訣來消磨他的斗志；獨囚一室，住的還是最好的地板房，吃的又可自費加餐（開始一年身無分文，不過是優(yōu)待幌子），要在孤寂無為中消耗他的生命。殊不知，曾經(jīng)五次坐牢的廖承志自有一套“活法”：唱歌，吟詩，作畫，上廁所也讀外語，在囚室用飯粒引來小老鼠、小螞蟻、小蜘蛛，看它們吃，看它們玩，用豐富的想象力，走進它們的世界，編織出一個個美妙動人的故事，排遣了凄苦孤獨，始終保持著樂觀向上的心境。

勸降：各色人物接踵來。馮琦、莊祖方相約每隔半月輪流“看望”廖承志。馮總是說：“小廖，我來看看你。”廖承志雖然憎恨叛徒，仍然隨意地叫他“老馮”或“阿根”。來者扯些不相干的話，廖承志便嬉笑相對，一旦觸及“轉(zhuǎn)變”，他就緘口不語，或顧左右而言他，直至堅稱“生是共產(chǎn)黨的人，死是共產(chǎn)黨的鬼！”有一次，馮琦說“識時務(wù)者為俊杰”，他就畫了一幅《文天祥戴枷》，并題詞：“只因當年不識時務(wù)，方為千古第一男兒”。后來，馮琦索畫受辱，曾想毒死廖承志，因莊祖方仍想勸降立功，加以勸阻，方未下毒手。

莊祖方是在三十年代蘇州反省院叛變的，是秘捕秘押廖承志的主犯，每次來總是稱呼“小廖先生”，問問飲食起居，接著才問“考慮得怎么樣，有何打算”。而廖承志或是哈哈大笑，或是雙目直視而不語。豪邁嚴峻之氣，常使莊祖方不知所措。有一次，莊祖方說：“小廖先生，你時常鬧病，不宜在此久住，要想法離開才是。”廖承志反問：“你看怎么辦？”莊接著說：“你與別人不同，只要你表示愿意轉(zhuǎn)到國民黨這邊來，就可以自由。”廖承志猛然“哼”的一聲。莊趕忙離去。

又一次，莊祖方談起郭潛叛變并為中統(tǒng)效力的情況，扯起余飛、馮琦被捕叛變，和１９３３－１９３４年中共遭到大破壞的情況，廖承志很不耐煩地站起身在床前打轉(zhuǎn)轉(zhuǎn)。莊還滿面喜色，提高聲音說：“這都不是偶然的，很值得深思……”廖承志突然哈哈大笑，出乎意料地問：“你吃了飯嗎？”莊不介意地說：“吃了飯。”隨即意識到廖承志是唾罵他不像吃飯的人，于是無趣地告別。

１９４３年夏，涂振農(nóng)衣著光鮮進了廖承志囚室，說：“共產(chǎn)國際解散了，你也應(yīng)考慮自己的前途了。”廖承志不久前在《江西民國日報》看到共產(chǎn)國際解散的報道，又看了涂振農(nóng)的脫黨宣言，此時不禁拍案而起：“中國革命自有中國共產(chǎn)黨領(lǐng)導(dǎo)，前途光明得很，倒是你，不知有什么前途可言！”涂振農(nóng)臉色灰暗地走了。

１９４４年夏，郭潛，這個一捕即叛，出賣了廖承志，引領(lǐng)特務(wù)破壞了南方工委及粵北省委、廣西工委，后又參加中統(tǒng)，陰謀策劃組織“中共非常委員會”的鐵桿叛徒，前來現(xiàn)身說法。豈料，剛一開口，廖承志就大聲喝斥：“無恥的東西！你不配跟我談！滾出去！”

駐泰和的國民黨省主席曹浩森曾以廖仲愷老部下的身份勸說“賢弟”廖承志，在贛州當行政區(qū)專員的蔣經(jīng)國也曾銜父命前來“與年兄敘談”。

圈套：“難友”陰險美人嬌。馮琦看到廖承志“根本談不進去”，又生詭計。他與莊祖方商議，派李照賢（原中共贛西南特委組織部長，被捕叛變，加入中統(tǒng)，未入集中營）偽裝成看守去接近、動搖他，又擔(dān)心廖承志才智超人，反被利用。于是派遣職業(yè)特務(wù)張超然，偽裝地下黨員，關(guān)入大號子的禁閉室，故作義憤罵特務(wù)，還唱救亡歌曲，被“隔離”到廖承志的重禁閉室。先以滿身傷痕騙取同情；再表欽佩之意，為他展紙磨墨，鋪床疊被，端飯遞水，騙取好感；后來，當他又是“懇求”廖承志別作無謂犧牲，應(yīng)該設(shè)法出去，又是愿冒險去聯(lián)絡(luò)難友，幫助廖承志逃跑，狐貍尾巴便露了出來。歷時二月，夾起尾巴走了。

然而，“苦肉計”也非全無收獲，發(fā)現(xiàn)廖承志畫了古裝女人，推想國民黨元老的公子，久居大城市，長期單獨關(guān)押，該想女人了。于是“美人計”開演。

某日，牢門半開，仄身進來一女人，只見她面容秀麗，雙目含笑，身段婀娜，年約二十。女郎開啟櫻桃小口：“廖先生，我就關(guān)在旁邊女牢。您的歌唱得真好。我好感動喲！”廖承志卻只管讀詩。女郎似乎饒有興致地在旁聽著。許久，廖承志才毫無表情地說了句：“瓜田李下，小姐請回吧！”女郎滿臉發(fā)訕離開。次日又來，廖承志正在作畫。女人贊許：“您的畫畫得真好！”過一會，又嗲聲嗲氣說：“請您幫我畫個像，行嗎？”廖承志擱筆擦手：“今天不再作畫，小姐請回。”女郎嗔怪地嘟囔：“人家那么關(guān)心你，你怎么不理人家嘛！”廖承志抱臂而立，審視著，揶揄道：“小姐對鄙人這么有興趣嗎？”女郎回以挑逗的目光，嫵媚的笑：“你不應(yīng)該做和尚，該出山了。”廖承志調(diào)侃道：“我做和尚不錯呀，天天有你這個尼姑看一看，很好嘛。”女郎含羞去，從此不復(fù)來。

威逼：觀刑無效假槍斃。早在１９４２年６月１３日，毛澤東就電示南方局周恩來，就廖承志、劉英等被捕事件向國民黨提出嚴正抗議；秋冬之交，何香凝先生也致電蔣介石要兒子，但蔣介石都以未接到報告推脫。１９４３年初，獲悉廖承志關(guān)在馬家洲集中營的確訊后，周恩來代表中共中央，何先生聯(lián)絡(luò)國民黨元老，都向蔣介石要人。蔣介石在重慶黃山官邸大罵“娘希匹”，嚴令查究泄密人員，并采取一切手段“轉(zhuǎn)化”廖承志。

馮、莊之流奉了“委座電諭”，追殺了去延安途中的姚寶山，但知廖承志轉(zhuǎn)變是“非常棘手的事。”八九月間國民黨中組部部長兼中統(tǒng)局局長朱家驊來泰和，受何先生之托帶來信、錢和衣物，莊祖方轉(zhuǎn)交后帶回廖承志回信和一幅畫。朱家驊見畫著一只栩栩如生的鷹，高踞在一棵盤根錯節(jié)的青松上，只說了兩句話：“他是無可轉(zhuǎn)變的了；不能讓他死了。”

只剩下威嚇一著了。一天，張文奎“陪同”廖承志來到泰和城西官溪村“青年訓(xùn)練班”。

這是中統(tǒng)訓(xùn)練新特務(wù)的基地和審訊“政治犯”的實驗所。只見刑訊室里排列著結(jié)了褐色血斑的鐐銬、繩索、皮鞭、老虎凳，還有爐中通紅的烙鏟、案上灌辣椒水的銅壺，夾手指的筷子，刺指甲的竹簽……廖承志越看臉色越凝重。張文奎以為他被震懾了，話里有話地說：“廖先生，進了這里，你看誰能挺得下去！”廖承志冷笑道：“我坐過日本、德國、荷蘭的洋牢，今天還真長了見識！來吧，你們動手吧！”“別誤會，你不同。”張文奎忙不迭地說“你是國民黨元老的后代，令堂大人至今還是中央執(zhí)行委員，我們只是希望你表個態(tài)。”廖承志大聲怒斥：“國難當頭，你們卻用法西斯手段來迫害抗日救國的共產(chǎn)黨人，幫日本強盜的忙！這就是你們委員長講的‘精誠團結(jié)’嗎！”張文奎也沉著臉說了句“希望你三思”，無奈將他帶回禁閉室。

一天，半夜三更，“砰”的一聲門響，沖進幾個爪牙，將廖承志從床上拖起，兇神惡煞地把他帶到集中營外北邊的墳場，宣稱“槍斃”。廖承志高呼“中國共產(chǎn)黨萬歲！”卻未聽到槍響，只聽一頭目說：“子彈暫時給你留下，看你再執(zhí)迷不悟！”隔幾天，半夜又把廖承志抓到集中營外面多次殺過人的大樟樹底下，說是“最后一次機會，趕快表態(tài)！”他仰頭望天，吟起自己獄中寫下的詩句：

“胡說識時為俊杰，我偏洗頸向刀環(huán)；臨刑莞爾能無憾，是即天公大獎頒”。

頭目說：“你想死，偏不讓你死！”不過是自找臺階，又將他押回去。

１９４４年１２月的一天，馮琦、莊祖芳來到集中營，告以日軍進攻贛中南，上峰電令，移交軍統(tǒng)。廖承志“肥仔”變“瘦猴”，面帶病容，理過頭發(fā)，穿著老母轉(zhuǎn)來的冬衣，提著裝滿詩書畫卷的舊包，走向汽車。

廖承志由中統(tǒng)特務(wù)但功元押到贛州，移交軍統(tǒng)，然后坐飛機到重慶，送入歌樂山渣滓洞，次日轉(zhuǎn)白公館，后又轉(zhuǎn)地點。威逼利誘，戴笠規(guī)勸，老蔣“召見”，廖承志一概頂住。由于他的表現(xiàn)和功績，雖人在獄中，中共“七大”把他選為中央候補委員。由于中共一再抗爭，何先生和國母宋慶齡等一再要求，１９４６年１月２２日，廖承志終于擺脫牢籠，回到黨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