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民營里的生日

1947年，我們在那個寒風蕭瑟的11月到達難民營的時候，離我的11歲生日只有一個星期了。從小到大，我一直由外祖父母撫養，也是他們帶著我成功地從我們那被占領的國家逃出來，而隨同我們一起逃出來的，除了身上穿著的幾件衣服以外，還有饑餓。我們所在的難民營，在奧地利的斯比圖。

對于像我們這樣除了饑寒交迫之外還心懷恐懼的逃亡者來說，難民營簡直是人間天堂。在這里，我們不僅得到了一個屬于我們自己的、在臨時性的木板房中用硬紙板隔成的小房間，而且，我們還能得到由卷心菜和土豆烹飪而成的熱氣騰騰的湯，以及用來御寒的棉衣。在這里有太多值得感謝的地方。可是，盡管如此，對于我即將到來的生日，我甚至連想也不愿意多想。畢竟，我們離開祖國的時候，什么也沒有帶出來，沒有財產，沒有錢。雖然，我的外祖父在逃跑時想方設法，口袋里還裝著一些便戈（匈牙利的小額貨幣），但是，在奧地利這些錢全無用處。因此，從那時起，我就決定忘掉生日禮物這碼事。

我的外祖母——實際上就像我的母親一樣——從我出生只有幾個星期的時候起就一直照料我，因為她惟一的孩子——也就是我的母親——突然去世了。在戰爭還不怎么緊張的時候，我的生日一直是盛大的慶典，許多表兄表妹都會來為我慶祝，我還會得到許多玩具、書和衣服之類的禮物。蛋糕當然是少不了的，而且總是由我外祖母親手烘焙的香脆可口的果子奶油大蛋糕。

我最后一次收到買來的禮物的生日是8歲那年。那時候，生活已經變得非常艱難。錢很緊張，每一分每一文都留著最大限度地發揮作用，用于最需要的地方。但是，我的外祖父母還是設法變賣了一些東西，為我買了一本書——《西里克的奇遇》。這是一本非常好的書，里面充滿了幽默和冒險的故事，我非常喜歡它。事實上，《西里克的奇遇》曾經多次將我從殘酷的現實世界中引入一個充滿了笑聲和各種各樣有趣的事情的世界里。在那之后，我的生日禮物——感謝我的外祖母那靈巧的雙手——通常就是她親手編織的毛線織品了，不過，總是會有一份禮物的。然而，在難民營，我認為這無論如何是不可能的了。

在1947年的11月25日，我在硬紙板隔成的小房間里醒來，躺在我的帆布小床上，身上蓋著馬毛毯子，想著我現在已經11歲了。啊，我差不多是一個大人了，我告訴自己，當外祖父母醒來的時候，我要表現得像個大人。我不想讓他們因為沒法送我禮物而感到難過。于是，我迅速穿好衣服，踮著腳尖，盡可能悄無聲息地走到外面去。一走到屋外，我就在鋪著白霜的泥土路上奔跑起來。我跑到那個標有“女浴室”標記的臨時木板房，淋浴、沖洗、梳頭。我從容不迫地做著這些事情，即使那里非常寒冷。梳洗好之后，我才返回我們的小房間。

“早晨好，親愛的。生日快樂！”我一走進房間，我的外祖父就向我祝賀，并且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擁抱。

“謝謝您。不過，從現在開始，我會盡快忘記我的生日的。”我一邊回答，一邊在他那寬廣的懷抱里扭動著身子。

“你太小了，不會忘記生日的。”我的外祖母一邊說一邊將我擁進她的懷抱里，“而且，如果連生日都被忘記了，那么，我的這份生日禮物將要送給誰呢？”

“禮物？”當她將手伸進她的口袋里，拿出一件東西的時候，我驚愕地看著她。“生日快樂，親愛的。這雖然不是一件很好的禮物，但我認為你在11歲生日這天重新得到你的‘西里克’，你可能也會感到高興的。”她說，眼淚涌入了她的眼眶。

“我原來的那本《西里克的奇遇》！我還以為它和我們的其他東西一起遺失了呢。”我說，同時將那本書緊緊地抱在胸前，喜悅的淚水涌入我的眼睛。

“噢，它確實差點兒就被丟掉了。那天晚上，我們不得不在半夜盡快離開的時候，我一把抓起了它，將它和我的祈禱書一起塞進了口袋里。我知道你有多愛那本書，因此，我不能將它丟掉。再一次祝你生日快樂，親愛的。我很遺憾它不是一本新書，但我希望重新得到它會令你高興。”我的外祖母說。

“噢，謝謝您，外祖母。重新得到‘西里克’對我非常重要，非常非常重要。”我一邊說一邊又一次擁抱她，淚水像小溪一樣流下我的面頰。“這是我所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禮物！”它真的是，因為，就在那一天，我意識到上帝賜給我一對多么好的外祖父母，他們的愛將會永遠陪伴著、支持著我度過我一生中所有艱難的歲月。

[編譯自美國《往事》網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