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像頭對準跪姿，６００帖子點燃網絡火把映照生命與愛情

2005年春節至今，全國眾多網站的BBS論壇上，身患絕癥女孩與男友在病房舉行婚禮的生死姐弟戀故事廣為流傳。一個網名叫“蝶衣”的成都網友日夜狂發帖子，累得吐血昏倒在電腦桌上。他甚至對著攝像頭以跪的姿式現場直播“拯救愛情肢體廣告”，終于將千百臺冰冷電腦的鍵盤鼠標化作一枝枝紅玫瑰飛向成都華西醫院，讓6次下達《病危通知書》的新娘一次次死里逃生露出美麗笑容。“蝶衣”既不是新娘的初戀情人，也非親屬，卻為何傾家蕩產、甘作“網絡乞丐”拯救他人？面對虛擬世界里一雙雙冷漠的眼睛，他又是怎樣點燃網絡火把照亮生命邊緣的愛情？

病房“鐵樹開花”：姐弟戀生死一吻招來英雄救美

2004年6月6日，居住成都市華陽正街雙華苑12號的白玉峰接到老同學凌蘭從深圳打來的報喜電話：“哈哈，我終于戀愛啦！”白玉峰和凌蘭是高中時的同學，白玉峰知道，凌蘭自一次情感遭受重創后就再也不愿戀愛。此時他為凌蘭“梅開二度”而手舞足蹈，沖著電話狂呼大叫，恭賀老同學“鐵樹開花”。

原來，兩年前，當了十年教師的凌蘭辭職南下深圳謀求發展，應聘到一家電子城招商部成為白領麗人。幾個月后，公司新進了一位叫王新對的男同事，他比凌蘭小8歲，大學畢業后曾在新疆石河子一所大學中文系任教。或許有過共同的從教經歷，兩人從一開始就很投緣，工作之余經常聊天、散步。但不久，兩人便發生了“奪帥之爭”。作為公司業務骨干的凌蘭的招商業務量占公司60%。性格豪爽的王新對不服氣，偏要與她爭第一，兩人明里暗里較勁，這種磨擦意外地擦出了愛情火花。

王新對的追求，凌蘭看上去無動于衷，在內心實際上對這位小弟弟也激起了陣陣漣漪。只是覺得自己年齡偏大，害怕委屈了王新對，所以不敢坦露芳心。凌蘭坦誠地告訴王新對：“我患有乙肝，可能終身不能生孩子。”這句話沒有將王新對嚇退。

2004年6月5日，王新對不由分說抓住凌蘭的手趕到深圳市公證處，凌蘭莫名其妙：“你發癲啊，把我帶到這個地方干啥子嘛？”王新對從懷里掏出了一份法律文書，讓凌蘭大吃一驚。

那是一份“愛情公證合同”，上面寫著：“我承諾愛凌蘭50年，50年不變心，如果我踐踏諾言，本人愿意在全國各大網站上揭露自己陳世美的丑陋嘴臉。”那一刻，凌蘭心里一動，一股暖流躥遍全身，情不自禁地緊緊擁抱住“弟弟”……

可是，不幸就在這時降臨，2004年7月中旬，凌蘭身上突然出現了一些青斑，身體虛弱，上兩層樓就氣喘吁吁，她并沒有在意。兩個月后，凌蘭開始惡心嘔吐，月經很多且有血塊，王新對陪著她到醫院檢查，診斷報告如雷轟頂：凌蘭患上“慢性再生障礙性貧血癥”。王新對立即辭職，陪著戀人住院就醫，一天的治療費用高達5000元，兩人的積蓄很快花光。凌蘭這時給遠在成都的朋友白玉峰打電話：“我的生命可能很快走到盡頭，臨死前祝愿老同學吉星高照，好運連連！”

僅隔三個月，凌蘭由“喜報”變成“喪報”，白玉峰接到“訣別電話”后呆若木雞。他的第一反應便是將凌蘭接到成都治療，一來費用比深圳低一些，二來自己也可以幫助照顧凌蘭。于是，2004年11月2日，在白玉峰的安排下，凌蘭住進了成都華西醫院血液科21病床。盡管他把自己所有積蓄傾囊相助救治凌蘭，但昂貴的醫療費用讓凌蘭很快陷入絕境。為了節約開支，白玉峰將自己的住房騰出來給凌蘭住，他則在自己開的花店就寢。凌蘭病情惡化時，白玉峰干脆在醫院附近旅館住下，以便幫助照顧她。

王新對對戀人的照顧更是無微不至。他花5元錢租個鋼絲床，一個烤紅薯就是一頓午餐。由于日夜守候在戀人身邊，操勞過度的王新對胡子拉碴像個小老頭，頭上出現了白發。凌蘭為此很心疼男友，很怕永遠離開他：“在我死亡的時候，你一直握住我的手不松開好嗎？”王新對點點頭，淚水叭噠叭噠滴落在凌蘭的手臂上。由于血液嚴重供應不足，凌蘭頭痛像要爆炸。她在一次痛疼中昏迷過去。王新對嚇得哇地放聲痛哭。突然，神志不清的凌蘭嘴角蠕動了幾下，只見王新對毫不猶豫俯下身，他把自己的嘴唇溫柔地親吻凌蘭又臟又臭的血嘴——那是情人下意識的生死之吻！在場的白玉峰頓時像觸電般地震撼。這個動作一瞬間讓白玉峰作出了一個決定：不惜一切代價，決不允許病魔奪走這個鮮活的生命和童話般的愛情。

喋血昏倒案頭：傾家蕩產只為主持”訣別婚禮

隨著凌蘭病情時好時壞、起起伏伏，白玉峰的神經每天繃緊，無心經營花店。在得知凌蘭得救的惟一途徑是骨髓移植，費用高達30多萬元時。白玉峰寢食不安，絞盡腦汁幫助籌款，同時四處打探查詢骨髓源。通過多種途徑查詢，終于露出了一點曙光：在全國骨髓庫中有5人的骨髓和凌蘭骨髓匹配。

凌蘭見自己病情每況日下，覺得自己沒救了，不想拖累男友，哀求道：“你別管我了，你這么年輕有為，回到深圳發展去吧，就讓我生死由命吧！”王新對抱著女友淚流滿面，不僅不舍不棄，而且決定大年初一在病房里與女友舉行婚禮，讓重癥戀人做一回幸福的“訣別新娘”。王新對通知父母赴成都參加自己的婚禮，掀起了巨波狂瀾。父母聽說兒子拍拖談了一個大8歲的“老姑娘”，而且身患重癥，堅決不同意這門親事：父子之間僵到要斷絕關系的地步。王新對是個孝子，他既不愿傷父母的心，又要保證實現凌蘭“訣別新娘”的臨終夢想，于是懇求白玉峰從中協調。

白玉峰打了幾十個長途電話，費盡口舌仍不見效。他急中生智編了一個善良謊言：“伯父伯母，如果您們不趕到成都，萬一王新對想不開出了什么大事，到時候你們后悔就來不及了！”王新對父母這才慌了神，趕緊匆匆從山東趕到成都。為了確保婚禮正常進行，白玉峰私下里給王新對的父母做導演，教他倆即使不高興也要面帶微笑，讓凌蘭感受親情的溫暖。

2005年2月8日，農歷正月初一，華西醫院血液科50病床，一場令人心碎的特殊婚禮在這里悄悄舉行。沒有鞭炮，沒有嘉賓，沒有糖果，冷清的病房里除了新郎新娘，只有王新對的父母和婚禮主持人白玉峰等5人。虛弱的凌蘭依偎在男友懷里，臉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白玉峰打開了阿杜的那首歌《Andy》，問王新對：“您愿意娶凌蘭為妻嗎？”王新對深情地點點頭：“我愿意！”白玉峰問凌蘭：“你愿意嫁給王新對嗎？”凌蘭激動得聲音有些顫粟：“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生生世世我愿意做他的妻子！”白玉峰連按照相機的快門，留下一個個美好的瞬間。此時，王新對的父母早已泣不成聲。

之后，白玉峰以“蝶衣”的網名四處發貼，將凌蘭的病危處境和盤托出，并將“訣別婚禮”的照片廣為粘貼網頁，以期網友伸出愛心之手。可能因網友沉浸在春節中的緣故，網上沒有一點回音。白玉峰焦急萬分，只好守在電腦桌旁繼續發帖。

長時間連續上網打字，白玉峰漸漸感到體力不支，正月初七凌晨三點多鐘，白玉峰渾身發抖、咳嗽不止，過度勞累在吐痰中帶著血絲，他突然眼前一黑，一頭倒在鍵盤上昏迷過去。

白玉峰原想趁春節狂發帖子，待網友們節后上班看到帖子會引發愛如潮水。然而，他等來的卻是另外一條驚人消息。

2005年農歷初八新年上班第一天，成都幾家主流媒體同時接到電話與傳真：一家單位邀請報社、電視臺參加一個“愛心打假記者招待會”，聲稱將在記者招待會上“揭露”一個叫“蝶衣”的人大肆炒作“訣別婚禮”，指責“蝶衣”在醫院病房里為凌蘭主持婚禮是嘩眾取寵，唾罵“蝶衣”在網上發帖求助是“愛心詐騙”！

白玉峰氣得渾身發抖，得知白玉峰為了自己付出那么多心血與委屈，凌蘭哭了。她哀求白玉峰：“你的情誼我心領了，但請就此打住。否則，我無以報答，將來在九泉之下也不會安心啊！”

“我不單是為了挽救你的生命，也是為了拯救生命邊緣的凄美愛情，還是為了拯救社會良知。”白玉峰這時第一次向老同學凌蘭傾訴了十年來心中的隱痛：“十年前，我的新婚妻子和你患了同一種病，住進同一家醫院，因為無助，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愛人在我面前死去。”白玉峰說，“當妻子軟綿綿地松開我的手時，我感到生命是如此的脆弱，誰能給我們脆弱的生命一個支點？”

白玉峰決意繼續開展“網絡愛心拯救”活動，試圖找到一個“支點”。

跪姿融化堅冰：6000貼子點燃虛擬火把映照生命與愛情

“網絡是虛擬的，但坐在電腦旁的每一個人都是真實的，每一顆心都在鮮活地跳動，伸手可觸。”蝶衣打開BBS96333論壇，在“愛情長廊”里發帖：“此時此刻，住進成都華西醫院血液科的一位叫凌蘭的女孩，她的心雖然也在跳動，但隨時就會全身出血死亡。如果網友點燃星星之火，就可照亮她的生命，照亮這個病房新娘的愛情。”

發完帖子，蝶衣趕緊跳到華西網，因為這個論壇里有許多編輯記者和文壇撰稿高手光顧，他期望引起文友們的關注，蝶衣在貼子中懇切寫道：“我不擅長寫作，但我知道媒體經常發表弘揚人性美、人情美的文章，拯救過許許多多生命垂危的人。親愛的文友們啊，懇求您動一動筆桿子，給那一對生死姐弟戀增加一份希望。”蝶衣在網頁上粘上了4幅訣別婚禮照片。照片上，凌蘭靠在王新對的肩頭，眼神充滿了對生命與愛情的渴望。

盡管蝶衣苦心求救，可網友的反應平平。第三天，蝶衣改變戰術，抱著心與心交流的希望轉入公共聊天室，快速打出了凌蘭的救助賬號，結果出師不利，還自取其辱。

一股怒火從胸中騰地升起。蝶衣咆哮道：“你可以袖手旁觀，也可以提出質疑，但不允許你污辱我的老同學。欺負一個生命垂危的女孩，你還算人嗎？”蝶衣恨不得一拳砸碎冰冷的電腦屏幕。他感到自己就像黑暗中的一只亂飛的螢火蟲，四周都是厚厚的壁壘。就在他準備關機時，一個叫“平果熟了”的網友發了一句話：“你怎樣證明自己不是愛心騙子呢？”一語驚醒夢中人。蝶衣連忙打上自己的真實姓名、住址、電話，還附上身份證號碼：51252719700120003。“平果熟了”似乎還心存疑慮，提出視頻聊天。蝶衣明白，對方是想看看他長得像不像騙子，準確地說是對他進行一番“愛心拷審”。蝶衣快速裝上攝像頭，點擊QQ，發現“拷審官”是一位較胖的女士。當“平果熟了”看到蝶衣掀開袖子露出發帖犯困而狠命掐胳膊的掐痕時，當場哭了。立即將890元從網絡銀行劃到救助賬戶上。

“平果熟了”的熱淚重新點燃了他的希望。此后，蝶衣對著攝像頭，或流淚滿面或聲情并茂地發出“網絡SOS”。一次在和一個昵稱“穿板鞋的鎮長”聊天時，由于心情過于激動，蝶衣卟嗵一聲跪在電腦桌前，面對攝像頭打出了這樣一段文字：“即使傾家蕩產淪為乞丐，抑或做牛做馬聽憑差使，我以跪的姿式面對你的愛心拷審，只要千百雙陌生眼睛點燃火把，映照姐弟戀的雙手生死相握，溫暖有力！”

一個七尺男兒放下尊嚴甘當網絡乞丐拯救生命的消息在網上不脛而走。當蝶衣第11次以跪的姿式面對攝像頭接受愛心拷審時，許多論壇和聊天室沸騰了。無數網友悄無聲訊地幫助蝶衣轉達發帖子，一時間，6000多“愛心招帖”鋪天蓋地擠進眾多論壇，網友跟帖如潮水般涌動。

蝶衣面對攝像頭的跪姿點燃了虛擬世界的火把，也燃著了媒體的眼睛。2月14日，《深圳晚報》在頭版位置刊登凌蘭“訣別婚禮”的大幅照片。同一天，香港《文匯報》發文呼吁海內外讀者“拯救生命邊緣的愛情”。

2005年的情人節因“網絡火把”的照耀而變得格外溫暖。廣東、湖北、香港的網友打電話委托成都6名網友趕到醫院，為凌蘭送上玫瑰和百合花。緊接著，《北京青年報》、山東《都市女報》對網絡愛心拯救發出呼應；重慶、上海、浙江等5家電視臺涌向成都，參與拯救在生死邊緣抗爭的戀人。與此同時，全國各地網友、讀者、觀眾及美國、新加坡等華人華僑紛紛捐款，并給凌蘭送來奶粉、蜂蜜。

愛心在網上繼續涌動。2月17日，騰訊QQ一打開，就會彈出凌蘭的消息。網易論壇將蝶衣的帖子和凌蘭照片放在首頁最醒目的位置。這一天，500多網友將蝶衣QQ加為好友。125個網友從全國大中城市打來電話問候凌蘭。滾燙的熱淚淌滿了凌蘭的臉頰。過去一心求速死的凌蘭盡管被病魔折磨得憔悴不堪，但她每天臉上都露出了陽光般的笑容。奇跡就這樣發生了：醫院先后6次下達《病危通知書》，沐浴在“網絡火把”照耀下的凌蘭因找到了生命的“支點”而頑強抗爭，一次次死后逃生挺了過來。

“生命之舟駛過今天，不知明天還會遇到什么暗礁險灘，但我已不再孤獨，不再害怕。” 2005年3月16日，凌蘭向王新對和蝶衣口述了《遺囑》：“我是一個平凡的女人，卻是世界上最幸福的戀人、妻子和患者，有幸握住愛人的手帶著人間溫暖的陽光走進天堂。我死后，請將我安葬于王新對的山東老家小院里，墳上種一棵冬青樹。一來，此生未了情化作枝繁葉茂，為愛人遮陽乘涼；二來，生前不能報答同學、朋友、網友的真情關愛，死后愿骨灰化為肥料，滋養四季的綠色。”

凌蘭的《遺囑》讓用跪姿融化虛擬世界堅冰的“蝶衣”白玉峰熱淚橫流！但淚水不再苦澀。2005年3月22日面對中央電視臺《實話實說》欄目攝像鏡頭，白玉峰流著幸福的熱淚說：“人間自有真情在！無數螢火蟲的聚集就是火把啊，照亮著這個社會里的脆弱而堅強的生命，也照亮了我們自己麻木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