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喜品時令菜

正在翻讀《民俗學》，見有“約定俗成，相沿成習而嘗新”的內(nèi)容，不禁吃興大發(fā)：“春色已盡，蟬聲喧噪，該有多少時令葷素應臨菜市？”

常言道：凡事上了心，不怕做不到。真乃皇天不負有心人，剛剛?cè)胂模壹业牟妥郎弦讯啻斡袝r令美食光臨，我不禁沾沾自喜起來。

最讓我興奮不已的是前不久回杭州探親時買到的那多年沒有謀面的香椿芽。

香椿芽是長在香椿樹上的嫩芽，它綠中透紫，像涂上一層蠟似地光華閃爍。原來我家庭院中就有一株，每年草綠花紅時節(jié)，樹上滿枝新芽，我們就會找來竹竿，竹竿縛上一柄彎彎小刀，伸向樹梢細刈輕割，香椿芽就會悠悠飄落，孩子們嬉笑哄搶，小心地撿入籃中，這天晚上，我們就能嘗新品鮮，大嚼以香椿芽配制的美食了。

香椿芽吃來有奇香，清戲劇家李漁在他的《閑情偶寄》中就有“菜能芬人齒頰者，香椿頭也”的褒揚。

香椿不僅好吃，還有強身治病的功效，《食憲鴻秘》就有“香椿能清熱解毒，理氣健胃之功”的記載，所以，往年我們采擷香椿芽以后，老母親總要分送給鄰居共享。哪曉得老屋因拆遷使香椿樹壽終正寢，香消玉殞，而香椿與我們千思萬縷的情結(jié)，卻總是割斷不得，每年這個時候它總是纏綿悱惻地縈繞我這行將枯萎的心，所以我一到杭州就向來火車站接我的小妹打聽：“菜場有賣香椿芽的沒有？”當她頭一搖，我的心就冷了；沒想她又說：“超市能買到。”她的話剛落地，我們就急忙趕到超市，果真買到了香椿芽，總算大快朵頤，聊解相思之情。回上海前又去買了些許，回家后將它洗凈剁成碎末，打在蛋液中，在油鍋中炒成傳統(tǒng)的家常名菜“椿芽烘蛋”；將香椿碎末與加有麻油、醬油、味精的絹豆腐拌成家常冷菜“香椿拌豆腐”；還用洗凈瀝干的整株香椿用鹽水稍腌后擠去水分，先撒上一層干淀粉，再蘸蛋與面粉攪成的糊后油炸成陜西名菜“香椿魚”，以花椒鹽佐食，芬芳香脆，全家無不大贊其好。

還有讓我始料不及的是入夏以后居然吃到太湖名菜“三白”中除“白米蝦”之外的“衄魚”和“銀魚”。

記得我為了品嘗“三白”，到無錫，趕湖州，總是缺這少那地敗興而歸。后來上海也開出以太湖“三白”為號召的店家，居然徒有虛名，吊人胃口。前不久，我在居家附近菜市猛然發(fā)現(xiàn)養(yǎng)在池中的白魚，長盈尺，銀鱗閃爍，翹嘴朝天，尾如深叉，悠閑地游弋于清水之中，我不問價鈿，一口成交。攤主連連夸我：“老識貨”。

白魚，古稱衄魚，俗稱翹嘴巴魚。清代文學家袁枚在《隨園食單》中有“白魚肉最細，用酒蒸食，美不可言，糟之最佳”的贊美。此番我將它一開兩段，一段用酒清蒸，另一段先用像爛泥一樣的酒糟加鹽用黃酒調(diào)成厚糊狀，涂拭于白魚四周，兩天后洗凈酒糟，以姜末、蔥花隔水清蒸，上席細品，但見白魚肉白如雪，入嘴糟香馥郁，細柔鮮嫩，吃得全家大過其癮。

過了幾天，我再去這個菜場，已不見白魚影蹤，倒看見小小一盤長如食指，細似筷尖的銀魚，也讓我喜逐顏開，心想，不管粗細大小，畢竟也出自“名門”，我也爽快成交，因為我忽然想起銀魚又稱“白小”，詩人朱竹坨有詩：“白小休論小，奇珍信可珍。炎天來積雪，入饌總是銀。”我大膽買回家，果然受到識貨的老伴褒獎，她說：“你忘掉去年請王醫(yī)生吃飯的事啦，當吃到銀魚炒雞蛋的時候，他高興地說，銀魚補虛健胃，益肺利水，經(jīng)他一說，馬上吃得盤底朝天。”我不嫌其小，也算查有實據(jù)了。

經(jīng)老伴提醒，我用五只雞蛋攪成蛋液，倒入買來的小盤銀魚，加蔥花、味精和鹽拌勻，用清油加熱翻炒，果然大家吃得狼吞虎咽。

入夏喜品時令菜，當然不止這些，其它如干貝燉絲瓜、蓮藕排骨湯、油燜茭白等，真乃不一而足，至今滿口留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