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年末,有關中國工商銀行進行注資改革的各種版本紛至沓來。先是英國《金融時報》報道中國政府將向工商銀行注資300億美元,進而傳來注資金額達4000億元人民幣的內地版本,坊間更流傳有“國務院高層已有批文,年底前將最終拍板”的細節描述。
人們的期待不無道理。前次中國銀行和建設銀行外匯注資方案的推行,正在2003年年底。因為會計上的需要,注資在年底更具合理性。而相較中行和建行,工行的資產更為龐大,改革任務更為繁重。此前的種種政策信號表明,決策層對于工行改革的推動一直都不遺余力。
然而,注資方案并未如期而至。
不一樣的注資
“工行的注資是遲早的事,但與中行和建行模式應當有所不同。”一位知情人士告訴記者。
在此之前即有專家分析,在工商銀行的改革中,財政部將扮演更加積極的角色。在2004年年底匯豐銀行和工商銀行聯合舉辦的一個論壇上,財政部副部長樓繼偉也明確表示:“對工商銀行的改革,財政部已有準備”;并稱,“財政部一定會注資中國工商銀行,具體的方案已經成型。”中國工商銀行副行長張福榮也曾在公開場合表示,外匯儲備注資是備選方案之一,財政部和央行也在考慮其他注資形式。
種種跡象表明,工行方案與中行、建行方案的最大差別將在于注資的資金來源上。中行和建行采取的方案是,將原有全部資本金沖銷壞賬,在此基礎上央行以外匯儲備注資,并透過匯金公司持有兩家銀行100%的股權。而工行的注資方案不再用原有全部資本金沖銷壞賬,因而,財政部將依然保留部分在工行的權益,與注入外匯巨資的匯金公司一道成為新工行的股東(至于兩者的比例并未有確切的數字,一種說法稱將是五五開)。至于不良資產的沖銷,則可以多種形式完成,諸如財政部或者資產管理公司發債購買,市場化處置程度可能更高。
在中行和建行模式中,財政部、央行分別派員擔任匯金公司的董事,進而透過匯金公司實現其國有出資人職能。然而在工行的注資模式中,匯金公司將不再是工行的惟一股東。在此,已被決策層反復強調的“一行一策”的設計得到了充分體現。
至于工行注資方案最終未能于年底公布的原因,一種分析認為,盡管框架已定,但最終方案仍有待推敲;另一種分析則認為,由于中行和建行的注資剛滿一年,兩家銀行改制仍未取得實質性進展,進一步注資的現實操作性較難,因而方案很可能要等到中行和建行的上市有了階段性進展(比如聆訊以后)才可執行。
誰來管理國有金融資產?
工行注資模式的確定,再一次將國有金融資產的管理模式的難題擺在人們面前。
中國國有商業銀行的產權一直處于實際上的缺位狀態,基本上是財政部負責費用控制,中組部負責人事(原來是金融工委負責),銀監會負責監管。
在醞釀國資委成立之時,曾一度有“金資委”成立之說,但并未成形。去年匯金公司持有中行、建行控股權后,“國有金融控股公司的淡馬錫模式”則被視為一時之選。而在此番工行股權安排中,人們又看到了財政部的涉入,正表明國有金融資產管理體制尚未定型,依然遵從著“摸著石頭過河”的思維。
業內人士分析,財政部與匯金公司共治工行的設計,當有現實考慮和制衡因素。一方面是較之中行和建行,工行所需資金遠為巨大,央行和財政部分擔更具現實操作性。同時,財政部保留在工行的股東身份,在處理政策性貸款等問題上相對會有更靈活的手段;另一方面,匯金公司倘負有對四大國有銀行乃至更多的金融機構的國有出資人職能,無疑將打破目前的權力分配格局。因此在工行注資問題上,財政部保留權益,不排除有著利益制衡的考慮。
然而就公司治理而言,兩個所有者代表的共存局面很難避免不同目標的沖突,在人事安排、經營方向乃至今后的股權轉讓問題上,都會帶來更為復雜的變數。
2004年12月29日國務院常務會議剛剛強調,匯金公司要真正履行國有資本出資人的職能,在中行、建行的公司治理結構中發揮實質性作用。然而工行的注資方案表明,按照市場邏輯構建穩定的國有金融資產管理秩序,有著諸多歷史和現實的障礙。其最終能否成功,仍取決于決策層的改革意愿和智慧。
事實上,在中行和建行的注資改革后,公司治理中存在的問題已十分突出,甚至出現了董事長和行長分管不同部門的尷尬局面。究其原因,試點銀行的董事長、行長都由中組部任命,行政級別相同,因而從邏輯上行長并不對董事會負責,董事長也必然更傾向于向任命他的機構而非股東負責,這使得董事會和股東大會或者所有者代表的關系,以及董事會和管理層的關系都產生了扭曲。可以想見,在工行更為復雜的董事會安排中,相關問題將更為突出。
自2004年初中行、建行的外匯注資方案推出以來,通過注資剝離不良資產進行銀行改革已然是大勢所趨。注資之后,中行和建行在股份制改造、人事制度方面的改革也如火如荼地開展了一年。然而一方面由于改革至今并未有清晰的目標和框架性思路,另一方面國有金融資產管理體制也未定型,國家所有者職能的落實也未到位,銀行改革的成效并不突出。如何建立脫胎換骨的公司治理機制,防止新一輪改革演變成財務賬面重組,當是工行乃至其他金融機構的改革方案中所當極力避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