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個花店
我總感到,這春天的旅痕,是從冬天開始邁步的,當我們圍著火爐,悠閑地品評冬韻之時,春天已在隔壁叩開了芳鄰的門扉。
這樣的時刻,我就真想在春天必經的路口,開一個花店。店不大.樸素,宛如鄉廬;小巧,宛如畫屏;精致,宛如庭院。
愛情來了,我送她一支玫瑰;友情近了,我送她一支玉蘭;鄉情濃了,我送她一株野菜。
那從冬天跋涉到春天的人,經過我的花店,必手握一束,去趕明天的秋實;那從黑夜跋涉到黎明的人,經過我的花店,必鬢別一枝,去追遠方的燈盞。
純潔到極致,這里有蘭草;淡泊到脫俗,這里有黃菊;忠貞到不渝,這里有寒梅;自由到無痕,這里有藍天。一 想海了,我送你一片藍;想岸了,我送你一片帆;想月色了,我送你幾縷銀輝;想高山了,我送你幾多偉岸。
如果遇到了老者,我將送一片楓葉;如果遇到了兒童,苧將送一部童話;如果遇到了少女,我將送一匹白馬;如果遇到了英雄,我將送一腔熱血;如果遇到了春天,我將奉獻出我整個的花店。
還有啊,如果在冬天,雪鎖冰封,你羈旅于異鄉的客棧:我只想說,懷念一朵花,或圍著一個叫花的名字取暖,這時的客棧,就是另一種意義的花店。
新春
我是從落在唇間即融的薄薄的雪花中感知到春天的;我是從薄冰下淙淙暗動的溪流的耳語中聆聽到春天的;我苧竺高高飄起的風箏的翅膀上眺望到春天的;我是從一頁開滿黃燦燦的油菜花的詩箋上閱讀到春天的……
啊,春天!冰融地動,花發泉鳴,孩子啊、少女啊、親戚啊、朋友啊,讓我們把茁壯的日子接回家,讓我們把生長的春天接回家!
春天的顏色是紅的啊!看,那門楣倒貼的福字是紅的,那高高掛起的燈籠是紅的,那村野新嫁的媳婦的綢襖是紅的,那節日擂響的大鼓的鼓聲是紅的,那心中跳動的火苗是紅的……
春天的顏色是綠的啊!看,那田野返青的麥苗是綠的,那枝間蝶舞的樹葉是綠的.那初睜眼睫的芳草是綠的,那躬耕的水牛身后的鞭梢是綠的,那心中綻開的夢語也是綠的……春天的顏色是藍的啊!看,那鄉村裊動的炊煙是藍的,那大海涌動的濤聲是藍的,那黃牛背上牧童短笛里的牧歌是藍的,那天空中展翅高飛的鳥鳴是藍的,那心中深藏的希望也是藍的……
春天,紅的春天、藍的春天、綠的春天、五顏六色的春天啊!你是花的故鄉、芳香的故鄉、絢麗的故鄉、成長的故鄉啊!
“陽光布德澤,萬物生光輝”,踏著春色遠行,那晴虹里、那和風里、那驚雷里、那芬芳里,就有我們終身追尋的生命的秋光!
生命的花季
在蘭邊讀詩,在荷邊撫琴,在菊邊生活,在梅邊定居。
我渴望這樣藝術地生存!
我崇尚這種虛無的真實!
蘭、荷、菊、梅,她們若真、若善、若美,隨意而矜持地生動在人生的四季里。蘭把淡雅贈予你、荷把清純贈予你、菊把淡泊贈予你、梅把忠貞贈予你,你的生命就永遠與芬芳毗鄰、與純潔為伍,你的生命就永遠在四季的花上綻開或放縱。
我們可以稱呼蘭為山里的表妹,在懷念泉鳴春天的日子里,只要喚一聲蘭妹,春天就會拱破解凍的地皮,羞赧地把一些山里的心事投遞給你,你的心境就會在霎時蔥綠起來。我們可以稱呼荷為夢中的艾麗斯,在你苦苦堅守相思的時候,只要你輕撫那無弦的豎琴,那位叫荷的女子,就會身著素妝或肩披粉紅從夢中向你款款走來。我們可以稱呼菊為自己的紅顏知己,當你累了、倦了,你就給菊撥一個電話,那菊便會與你進行清香的對話,并讓這清香一瓣一瓣地綻開,你就會一身輕松,盡情享受著活著的美麗。我們可以稱呼梅為自己生死相依的愛妻,你沉也好、浮也好,風雨也好、霜雪也好,她就像一柄撐起藍天或抵擋風塵的花傘,把生命的緣寫進你青春的額、堅實的肩或刻滿履歷和滄桑的皺紋里。
夢里荷花
久囿城市,八月蟬噪,一顆心兒猶在熱鍋里沉浮。
是清風將我向夢里吹去。
似是一種召喚,風搖荷動,我雙臂生翅,落人夏蓮的蕊中。
這是一座生命的花房啊,玉器與我毗鄰,清香與我同窗,我的軀體猶如輕輕一夢。
是月兒從夢里漾出,讓一池銀輝盈得滿滿,且驚飛幾只好夢的野鳧。
野鳧的美就這樣在銀白里把天地驚動。
而我,亦驚飛,且隨悅耳的菱歌泊人圓荷簇擁的蘭舟,讓蓮或一位叫蓮的女子在月色里晶瑩。
我想,那無月的荷塘,該是另一番境界:你啥也看不清,你啥也分不明,可那紅蓮粉紅還將粉紅,白蓮潔白還將潔白,而荷葉碧綠還將碧綠,它們的那份本色抑或是精華都含蓄在清秋的淤泥之中。
是一只叫黎明的鳥兒將我喚醒,我小小的陋室,已陷入夢里荷花的重重包圍之中。
出城看水
像是一次天賜的良機,又像是一次心靈的預約,我們出城去看一個名為“安豐塘”的水。
這是四月的一個早晨,地氣有些潮濕,空氣也算清新,那枚普照萬物的太陽還在云層里做著春宵的好夢。我們沒有驚動太陽,我們只是驚動了面包車的四個車輪,四個車輪追趕著早晨的清風,我們的喜悅追趕著四個奔跑的車輪。我們的今天只有一個愿望,那就是帶著一個好心情去看心儀已久的水。
車子出城了,車一出城,我的心就完全交給了自然和鄉村。我知道,我這是暫別城市的自己去會晤鄉村的自己,我這是暫別塵世的自己去會晤自然的自己。這個早晨,這個太陽還沒有出來的早晨,我將是鄉村的孩子,我將是自然的孩子。我必須將面具摘下,才能看清鄉村的露水和自然的花影。我奔馳在朝圣的路上,我趕赴的是心靈上的麥加圣地,我將在今天接受圣水的洗禮,我將在今天用圣水沐浴身心。
倚著車窗,我想象著這水,這水雖不與青山為鄰,卻是青山的鄰居,這水雖不與藍天接壤,卻是藍天的朋友。只要我們睜開蒙塵的眼睛、打開幽閉的心窗,我們就能看到,那藍天已融入這水了,那白云已融入這水了,那皎潔的月和明亮的星已融入這水了。有了藍天、白云、月色和星辰的這水,就是一顆蘭心、蓮心、菊心和梅心了,就是一顆真心、善心、美心和愛心了。
和這樣的水長談,我們的瞳孔里就有了青山;和這樣的水對坐,我們的心空里就有了白云。
這水流入水田旱地,就能長出麥子、稻子,這水就叫安康豐裕。如果這水流人心靈,我們的心靈也就能長出麥子、稻子了。長出稻子的心靈,就該叫安康,長出麥子的心靈,就該叫豐裕,而我們整個的心靈也就該叫安豐塘了。
在我們城里,也有一種水,我們叫它自來水,據說,這水來自一條很著名的大河,據說,這條大河在上游還很澄澈,到中游就已經變黃,到下游就開始發黑了。這發黑的水流到城市,就是自來水了,就要用藥來醫治了。我們奔波于城市,口干舌燥,喝著這被治療過的水,心靈也就開始發黑了,我們也就越來越社會化、越來越物質化、越來越商品化了,我們的心靈也就成為另一種污染源了,我們的心靈也就養不活美人魚了,我們的心靈也就只能養一些貪欲和銅臭了,我們的心靈也就不能成為真正的“安豐塘”了。
也許是巧合,也許是天意,我們到達安豐塘的時候,那枚遲遲不肯露面的太陽恰好落入水中,這水中的太陽,就用光芒溫暖著我們,撫摸著我們,我們的心情頃刻之間就像這安豐塘的浪花,一波漾著一波,一浪搖著一浪。掬一捧靈水在手,手癢,心靈更癢。飲一口靈水于心,這靈水吻著唇齒,也吻著肺腑,而音樂般的濤聲舒筋活血,一遍又一遍地擦洗著久治不愈的心靈。
這是我生命里的水,這是我靈魂里的安豐塘。有了這樣的水,我們還有什么樣的東西不能擁有,有了這樣的安豐塘,我們還有什么樣的東西不能放棄!
出城看水,就有機會做一回游魚,我的心思不在釣餌上,你的、他的心思可在釣鉤上?!
責任編輯 趙宏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