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個閑散的夜晚/沙棗花香的庭院里/紫須碧眼的胡人擊鼓奏樂/他們的女人分外妖嬈/就連王宮的花朵也醉了/國王也一邊飲著紅葡萄酒/一邊夢想著幽會/那是和平的歲月/傳說和愛情一樣美麗/塔克拉瑪干的沙暴/埋葬了城市、鄉村及愛情/多少年后/太陽照在光禿禿的沙漠上/沒有故事也沒有傳說
這是一首懷念樓蘭的詩。曾幾何時,作為塔克拉瑪干最負盛名的綠洲之一的樓蘭,不僅是東西通道上的重要樞紐,而且是穩定西域的定海神針。頗有握樓蘭則擁西域,失樓蘭則喪西域之意。當然,這不是狹義上的樓蘭,而是指改為鄯善國后包括樓蘭、若羌、且末、于闐在內的廣義而言。
公元前99年,漢武帝的眼睛已看到了美麗的樓蘭,在完成了河西走廊長城的修建后,武帝把長城從敦煌向西延伸至羅布泊。從敦煌北面玉門關開始,進入紅柳井子,到哈密南部磁海喀什不拉克-苦泉溝-雅滿蘇泉-喀赫夏勒不拉克-南湖-哈密-伊吾盧-蒲類海,抵達羅布泊,也就是通過敦煌-哈密鼎鼎大名的五船道。《漢書·西域傳》記載說:“自敦煌西至鹽澤(羅布泊),往往起亭。”樓蘭有11座烽火臺,北面向東與哈密、敦煌遙相呼應,向西與西域都護府治所輪臺縣一帶相望。這就是著名的西域長城。
1934年,斯文·赫定在孔雀河古墓地發現了一具干尸,為女性,葬在一個棺材式的獨木舟里。斯文·赫定判斷,用獨木舟式的棺材,顯然說明了古代羅布泊湖水的豐沛。斯文·赫定稱這個女尸為“羅布女王”,經過考慮后,決定把她埋回原地。1980年4月,新疆考古研究所在樓蘭也挖掘出一具女性干尸,年齡40~50歲,經人種分析屬雅利安人,典型的歐洲人種,距今3 800年,很可能是斯文·赫定埋下的那具女尸。2005年,中國著名“古人復原大師”、中國刑警學院教授趙成文對這具女尸進行了復原,構圖形成后,展現在大家眼中的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歐羅巴美女形象,氣質憂郁。在樓蘭墓地,主要是孔雀河下游墓地還出土了一些歐洲人種干尸。由此看來,羅布泊蘊藏的秘密只露出了冰山一角。
到米蘭36團時,向導說現在的154戶羅布人已全部遷到了這里,編番號為民族連。我們拜訪了兩個羅布老人:110歲的熱合曼和106歲的牙森,看到了他們用的獨木舟。作為樓蘭人的后裔,他們還知道多少自己的歷史呢?果不其然,當我們問起他們祖先是什么人時,他們已很茫然了。羅布人是不是樓蘭人的后裔呢?和挖掘出的“羅布女王”所下葬的方式一樣,今天羅布人還保留著祖先的這一習俗,死后把尸體與獨木舟一起下葬。這使我們確信羅布人正是地道的樓蘭人,樓蘭人的印記已在羅布泊腹地顯現。
樓蘭人和哈密有著深刻的聯系。公元前2世紀左右,樓蘭人(應該講還是大月氏人)就已經深入到羅布泊腹地了,其中的一支走到了哈密、巴里坤,一小部分甚至走到了敦煌附近,也就是“小月氏”。小月氏以后與河西走廊其他民族逐步融合,哈密和巴里坤的大月氏被雄起的匈奴擊敗后先是到了新疆伊犁,以后又到了克什米爾,征服了印度,建立了和漢王朝、羅馬帝國、波斯齊名的貴霜王朝。留在樓蘭的到了后來由于水資源的嚴重不足和匱乏,分為三支,一支堅持留在家園,一支到了新疆洛浦,一支在一個叫鄯米的頭領帶領下,遷移到了哈密四堡。
古樓蘭墓地、孔雀河下游古墓地出土的一批古人種和哈密出土的古人種表現出了驚人的相似性。1979年,哈密五堡鄉克孜爾確卡古墓出土了三具干尸,其中也有一具女尸。經碳14測定,距今3 200年,為歐洲白種人,比樓蘭美女晚600年左右。而哈密焉不拉克出土的29個頭骨中,其中屬蒙古人種的占21個,歐洲人種的有8個。這8 個頭骨分析和孔雀河古墓地的頭骨分析相似,同是最早進入西域的原始歐洲人種。值得注意的是,這種成分出現在東經93度的地區,是我國西北地區已經發現的,最東進的古代歐洲人種成分,這些人種的居民是不是就是活躍在哈密、巴里坤到河西走廊的大月氏、烏孫人呢?他們來自于遙遠的里海,當遷徙的浪潮把他們推入到亞洲后,他們是不是就這樣從西亞一步一步踏馬而來,反認他鄉是故鄉了呢?
終于到了羅布泊鎮。三間鐵皮房就是新成立的羅布泊鎮的全部建筑,一面鮮艷的五星紅旗迎風飄揚。也許這是世界上最小的鎮,一共只有9個人和三間房,但是,羅布泊不再是死寂的荒野之地了。
站在古稱鹽澤的羅布泊向四周望去,高大起伏的沙丘寂寞無語,默默注視著我們。五月的陽光在沙漠上散射著金光。我們的第一感覺是除了灼熱就是灼熱。站在羅布泊干涸的鹽堿地湖心,努力想象這里曾是水波蕩漾、蘆葦叢生、野鴨漫游的生命嬉鬧之地。
羅布泊,一個美麗的名字。在它的全盛時期,湖域面積超過5 300平方公里,即使到了漢代仍有“廣袤三百里”之說,孕育了舉世聞名的樓蘭文明。今天斷流的羅布泊還能復活嗎?
羅布泊和樓蘭的教訓夠慘重了。現在新疆的綠色長廊,尉犁縣到若羌縣,若不是塔里木河水的重新注入,保證了臺特瑪的生機重現,塔克拉瑪干沙漠也將和庫魯格沙漠匯攏,南疆將會成為永久寂靜的死海。
羅布泊鎮的三間辦公室讓我想到了樓蘭古城還殘存的官署衙地——三間房。這是個有趣的對比。樓蘭作為中西文明的重要交匯地,被冠之以城市的美稱,但人的巨大消耗加上羅布泊的斷流,讓這個城市的消失最終成為一個延續百年而爭論不休的永久話題。
夯土打就的土坯,層層疊疊蓋起了官衙,歷經千年風霜依然保持著倔強的姿態,除了蒼涼、悲壯,還有那么一些無奈。撫摸著這破敗的殘墻斷垣,憑吊著曾經人聲鼎沸、繁華喧囂的城市故址,我忽然想到了著名學者、作家余秋雨的一句話:“新疆最能打動我的,就是這古城的殘缺的美。這里的一切盡管是一去不復返,但留下的那種激動人心的過去卻給了我們無限的回味。走在樓蘭,走在回憶里。”
我看到了太陽墓。那是樓蘭先民的6座古墓。墓很奇特,每個墓有內外7圈的環形木樁環繞呈圓形,仿佛太陽。在7圈之外,是向四外放射的木樁行列,好像是太陽發射的光彩。樓蘭先民是個崇拜太陽的部落,太陽是他們的圖騰。作為古印歐人的印記更清楚不過了。據說,在阿富汗,現在還有一支崇拜太陽的印歐人部落,他們和羅布人一樣,不與外人來往,也從不到外面旅行,阿富汗人稱他們為“卡拉什人”。在新疆和田、洛浦,有一支被當地人稱為“艾努”的人,他們說自己的祖先來自于伊朗高原。如此說來的話,單就血緣而言,艾努人和卡拉什人、羅布人或許是有些關系了,都是印歐人的后裔。經歷了幾千年的風風雨雨和刀與火的洗禮,歷史還是在不經意間留下了蛛絲馬跡,一個看似偶然的痕跡驀然間蕩起了漣漪和波痕,歷史的魅力恰恰在于這種尋找的艱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