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執拗地背著大包,騎著車,風風火火住到了外婆家。
媽媽的臉上,明天會不會舒展開一些新鮮的皺紋,然后,細微地蔓延開來?我在想。
其實,我還沒準備好,長大。
媽媽究竟是誰呢?這個和我在一起,在滾滾紅塵中,看著十幾年的光陰呼嘯而過,吹亂了發際,吹皺了眉角,甜蜜的笑容風化為干澀的眼角眉梢,鮮嫩的容顏褪化成干枯的發鬢,然后,我們手拉著手,聽那些青蔥歲月的呼喊,有滾燙的淚,和手心中彼此的刺痛。
我們是怎樣的關系呢?我是由她幻化而來的,還是不同的靈魂借自同一個出處呢?
我是說,我該感謝她將我從虛無之中解救出來,抑或是怨恨她將我拋諸塵世呢?
我孤寂地居住在她的星球上,看著太陽一點點沉下去,奔向蒼涼的大地。我知道,她一定正面帶微笑,注視著太陽一點點浮起來,在我的星球上,燦爛地撕裂藍色的長空。
我邁出的第一步,是她扶著我的吧,她的最后一步,我愿攙著她走過;我的第一句話,是她教給我的吧,她的最后一句,我愿替她講完;我的衣服上,有她的針腳吧,她的一針一線,我愿為她收藏。我們就這樣在一起,垂垂老去。
我的每一次黯然神傷,抑或春風得意,都在她的瞳孔里映現;她的過往,我的將來,又在誰人的眼中?她為我懊惱、擔憂、惋惜,少有欣慰、開懷之時吧?我氣她、怨她,讓她如此形容蕭索,我又怎么敢呢?我就該白拿著她的好,眼看著歲月在她臉上刻些難堪的印跡,然后殘酷地插著手,在一旁說“因為你是我的媽媽”嗎?
我們仍然艱難地伴著彼此。我們沒有選擇,我們是被選擇的,在虛無中,印證著彼此的存在。只有她,我總是可以信賴的。那么我是她的吧?不,我還是我,我們互相陪伴。
其實,我還沒有準備好寫她。我希望很多年后,我已垂垂老去的時候,再來寫。我也愿那一天遲一些,再遲一些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