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無間道”

榮娟是蘇北某縣化妝品生產廠的技術員，這天走在街道上，感到口渴，就想在一個小攤上買瓶礦泉水，掏出錢來才發現沒有零錢，只有張面值一百的鈔票。

賣冷飲的小伙說：“沒關系，我能找得開。”他接過去鈔票摸了摸看了看，就找給榮娟99元。

榮娟下班回家，妹妹問她：“怎么把那張沒有水印的100元假幣給拿走了？”

榮娟大吃一驚，仔細一看，放在抽屜里的假幣不見了。榮娟沒想到剛才花掉的是一張假幣，就急忙到小攤上找小伙子，可小伙沒在那里。第二天，榮娟又去找那小伙，可等了半天也沒他的蹤影。接連幾天小伙再也沒有出現，榮娟心想：那小伙可能收了假幣后，一氣之下走了。

三年后，榮娟所在的廠子倒閉了。榮娟傷心了一個多月，決定出外闖闖，自己畢竟是個有專長的人。于是，她坐火車到了廣州。

榮娟走在廣州大街上，左看看右瞧瞧，招小工的廣告不少，但適合自己條件的卻沒有。

這天，榮娟瀏覽當地報紙，發現有個化妝品廠高薪聘請一位技術員，月薪八千元。榮娟當即來到招工處，那里已有二十幾人應聘。經過筆試和業務考核，僅余榮娟等四人，還需最后接受總經理面試。

總經理叫楊中，圓臉，大眼睛，瘦高個，皮膚白皙，是個帥氣的大小伙。他問的是一個無關職業的問題：“你們做過虧心事嗎？寫在紙條上交給我?！?/p>

面對這個稀奇古怪問題，四人中有三人答沒做過虧心事，被淘汰出局，惟有榮娟過了關，她寫了一件自己無意做的虧心事，就是用假幣買過一瓶礦泉水。

楊中對落聘者解釋說：“我選擇榮娟，不僅僅因為她的誠實，也許你們真的沒做過虧心事，但我廠不需要太完美的人，太完美的人往往經不起社會的考驗，特別是在我這樣的小廠子，更要面對市場無情的考驗，需要極強的心理素質?！?/p>

榮娟雖說被錄用了，但她對楊中的解釋并不滿意，隱約覺得楊中故意在偏袒自己。她覺得楊中有些面熟，一時又想不起在哪里見過，聽口音楊中應是家鄉人，家鄉人就應得到照顧嗎？

榮娟長得漂亮，還是重點大學畢業生，技術熟練，在工作上也十分賣力。楊中對榮娟的表現比較滿意，經常在會議上表揚她。

經過一段時間的接觸，榮娟發現楊中總是以異樣的目光望著她，她總是低頭躲避那種目光。這天，二人相約在人民公園里，一陣攀談后，楊中終于向榮娟吐出了“我愛你”三個字。榮娟不置可否地淡然一笑，故意岔開話題說：“我不過是個打工妹，除了工作，什么都不想考慮。你知道，廣州另一廠家的‘神水’牌香水，氣味比我們的‘千里香’耐嗅，并且不易揮發，香味持久，但在驅除蚊蠅效果上，我們略勝一籌。這些天，我一直琢磨著香水的事?！?/p>

提及香水質量，楊中不由皺了下眉頭，因為“神水”是自己最主要的競爭對手。楊中用手撓了幾下頭皮，突然眼睛一亮：“榮娟，我想讓你去臥底，設法把他們的配方搞到手?！?/p>

“臥底？”榮娟吃驚地望著楊中，“你就這么相信我？”

楊中語氣堅定地說：“你我是同鄉，況且我對你一片癡情，你知道自己應當怎么做?！?/p>

幾天后，榮娟就以外來妹的身分到“神水”廠應聘去了。由于榮娟氣質特佳，又懂技術，很快得到廠子的重用，被安排到技術攻關小組里。

楊中一開始倒挺高興，后來發現榮娟與他主動約會的次數越來越少，心里就不是滋味，因為他與自己的關系畢竟還不牢固。后來的發展更讓楊中犯嘀咕，榮娟竟然一連三個月不與他見面，每次撥打她的手機，她都推說工作忙。楊中暗中一打聽，原來“神水”廠老總的兒子馬驄擔任技術攻關小組的組長，馬驄一表人才，英氣逼人，正在不惜血本追榮娟。楊中再也不能坐視了，打電話叫榮娟結束臥底，趕快回來，無論成功與否，工資照付。榮娟不愿回來，她說：“已取得信任，配方馬上要到手，現在暴露身分將會前功盡棄，太可惜了?！?/p>

楊中心中很矛盾，他不愿看到“前功盡棄”的結局，但又擔心夜長夢多，萬一榮娟變了心，比“前功盡棄”還要慘，真是“太可惜”了！他焦急而又無奈，只有強作鎮靜，讓榮娟“好自為之”。楊中是聰明人，知道逼之太甚，就會把榮娟逼反，永遠失去她不說，她還握有自己廠的香水配方，后果不堪設想。

時光悠悠地過著，這天上午榮娟突然打電話給楊中，約定在人民公園內見面。楊中即刻趕過去，發現榮娟早已等候在那里。榮娟穿一襲黑色連衣裙，顯得高貴而莊重，雪白的臉蛋上掛著一絲微笑，似在傳遞某種喜訊。“榮娟今天好香好漂亮！可惜一身‘神水’味。”這是楊中見到榮娟的第一句話。

“人逢喜事精神爽，”榮娟說，“終于得到了他們的配方，我很高興！”

楊中當然對配方感興趣，急忙追問配方的具體內容。榮娟似乎故意賣關子，只是籠統告訴他“神水”中含有龍涎香等原料，卻不肯拿出具體的資料。楊中苦笑一聲，提醒她不要忘了自己的使命。榮娟淡然一笑，反而提醒楊中說：“自我臥底那天起，我就一直在‘神水’廠領工資。也就是說，我不是你手中的風箏，有權重新選擇?！?/p>

楊中一臉困惑，要她講清楚“重新選擇”究竟是什么意思。榮娟有備而來，當然也不客氣：“是不是派我臥底，是你的權力；臥底后是不是將情報告訴你，是我的權力，因為咱們之間根本就沒什么合同，況且一開始我就說過自己不想去。”

楊中沒想到會有這種結局，心中很惱火，追問她到底想怎樣。榮娟不愿繞彎子，坦率告訴她：“他們待我很好，我不忍出賣他們。當然，你待我也不錯，我也不忍出賣你。所以，我想從中撮合一下，讓你們兩家合而為一，各自發揮優勢，更具市場競爭力。”

“亂彈琴！我不同意！” 楊中氣得臉色蠟黃，把腳一跺，拂袖而去。榮娟無奈地嘆息一聲，又回“神水”廠上班去了。

楊中回廠后，越想越氣憤，榮娟實在太讓他失望了。入夜，楊中翻打滾兒睡不著，冷靜地想一想，在市場競爭日趨激烈的情況下，自己廠子的效益近來并不理想，合而為一未嘗不是好事，一加一大于二，也許是雙贏的結局。

于是第二天，楊中打電話給榮娟：“我可以考慮合廠，不過你要轉告馬總，合廠后必須由我出任老總！”

“別想那么美，你只能擔任副總?！睒s娟回答很干脆，不留半點商榷的余地。

“寧為雞頭，不為鳳尾。屈居副手，等于讓他吃掉我，沒門兒！” 楊中氣憤地掛斷了電話。

商場如戰場，楊中隱約感到自己被榮娟出賣了，也許榮娟已與馬驄談就，她作為馬總未來的兒媳，已經徹底變了心，與馬家串通一氣，分明做個套子等他鉆。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楊中又悔又恨又無奈，獨自坐在老板桌前呆呆發怔。

不料一會兒電話鈴響起，是榮娟打來的：“楊總，生氣是拿別人的錯誤懲罰自己，何必呢？當心身子，吃點喝點想開點。”

楊中冷笑一聲，以揶揄的口吻說：“謝謝你的‘三點式’！不過，我不會自殺，也不會上當?！?/p>

“廠子合并就是上當嗎？馬總主管進料和生產，你主管財物和銷售，你們各占一半的股份，均等分紅，你又吃虧在何處？我代表你已經與馬總談妥了，專等你簽字生效，還望三思?！?/p>

“你代表我？真是越說越離譜，你憑什么代表我？”

“憑你當初對我說的那句話，好好想想吧！”

“我說什么啦？” 楊中想問個明白，但榮娟“啪”的掛斷了電話。楊中感到莫名其妙，想不起自己向她授過什么權，也不知道她在搞什么名堂?！吧袼迸浞饺耘c過去一樣，看來榮娟并沒有將本廠的配方告訴對方，現在斷定她出賣自己還為時過早。對了，不妨親自去一趟，當面質問“那句話”究竟指什么！

三天后，楊中來到“神水”廠，沒有直接找榮娟，而是走進馬總的辦公室，與馬總天南地北地聊起來。馬總是爽快人，首先接觸正題，點出榮娟屬于“商業間諜”。楊中故作鎮靜，不否認，不承認，只是反問了一句：“為什么不趕她走？”馬總長嘆一聲，介紹說：“榮娟進廠不久，我就得知她曾是你廠的技術員，馬上意識到她是前來臥底的。本想趕走她，怎奈我兒子馬驄愛上了她，拼命追她。原以為他倆的婚事能成，誰知榮娟心硬如鐵，始終不肯接受他的愛。兒子馬驄陷進愛河不能自拔，竟私自將本廠的配方告訴了榮娟。我知道后把兒子罵了個狗血噴頭，并找到榮娟，提出認她做女兒，榮娟答應了。榮娟知道彼此的配方卻進退兩難，她向我提出合廠的建議，我認為有利于事業的發展就同意了，眼下就差你一句話。”

可是，楊中知道“合廠”兩字的重量，不肯輕易點頭，便去技術科找榮娟。見面后，楊中轉彎抹角地說：“我沒見過馬驄，聽說他長得挺帥，性情也不錯。”

榮娟笑了笑說：“他確實比你帥比你酷比你更熱情更老實，但他缺乏主心骨，有點嬌氣和懦弱，也就是說芳香味比你濃，男人味比你淡。我不會嫁給芳香的。況且，我不會忘記當初你在公園里對我說過的那句話。”直到這時，楊中才明白“那句話”原來是“我愛你”，立時樂呵呵地說：“是的，就憑這三個字，你有資格代表我。榮娟，合廠的事，聽你的！”

接下來的事不用細表，兩家工廠很快就合并到一塊了，并且取得了可喜的效益。直到洞房花燭夜，楊中才告訴榮娟，當初擺攤賣冷飲，收取榮娟的那張百元鈔票不是假幣，而是在印刷過程中由失誤造成的錯幣，有幸他高價賣掉了這張錯幣，到廣州以此作本錢一步步發展到現在。榮娟聽后笑了笑說：“俺早從員工口中知道了你的發跡史。明知你這個人有點兒狡猾，我竟偏偏喜歡上了你的狡猾，也許這是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