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二嬸一家四口,兒子兒媳和孫女都上過電視。兒子是個廠長,常到市里開會,已經好幾次在熒屏上看到過他的身影;兒媳是個教師,去年被評為市里的三八紅旗手,也正兒八經地在電視上露過一次臉;她孫女呢,雖說小學一年級,但由于她參加了學校的合唱團,前不久電視臺竟專門為她們錄過像,而且很快便在電視里播放了。
就差徐二嬸一個了!
盡管徐二嬸做夢也想著能上一回電視,但是,她也意識到,憑著她已經50多的年齡以及區區居委主任的身份,要上一回電視實在太難了!她兒子知道了她的這個心愿后,說:“這有何難?”于是花了幾千元買回來一臺家用攝像機,專門為她拍攝了一個生活特輯,在電視上放給她看。徐二嬸看后雖然樂了,但還是說:“這不算數,我要的是電視臺上播放的那種。”
這種機會還是讓她給等來了。據某權威人士的可靠消息,省電視臺某攝制組已經看中了牛皮巷,打算以牛皮巷作為該劇的一個重要場景拍攝鏡頭。更為吸引人的是,攝制組還要邀請若干居民在劇中扮演群眾角色。一時間,“牛皮巷要上電視啦”的消息便在巷內人家中迅速傳開了。而作為牛皮巷最高行政長官的徐二嬸,更是興奮得心跳加速血壓升高。
冷靜下來徐二嬸忽然想到,自己管轄下的這條長不及百米寬僅有丈余而且只是一頭通行的“盲巷”,路面破爛,污水四溢。一座座搖搖欲墜的簡易棚子,又將本已狹窄的通道擠占得僅容兩個人擦肩而過。如此糟糕的環境搬上電視,豈不壞了我徐老太婆的名聲?弄不好人家會指著熒屏上自己客串的某個角色說,瞧,這就是那條破巷的居委主任!
這樣子一想,徐二嬸便下了決心,一定要抓住上電視這個難得的機會,切切實實地整治一下牛皮巷,讓牛皮巷光光鮮鮮地出現在電視熒屏上。
她先是踏破鐵鞋四處活動,兩天之內馬不停蹄地跑了十多個部門。所到之處她慷慨陳詞,大聲疾呼,什么“讓牛皮巷丟臉等于讓全市人民丟臉”啦,“有條件要上,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上”啦,等等,說的全是讓各級官員們難以辯駁的大道理。好在皇天不負有心人,這一次終于感動了上帝:有關部門竟然答應撥款3萬,用以鋪設牛皮巷的水泥路面。
在向巷內居民報告了這個喜訊后,徐二嬸還煞有介事地說:“當然羅,修路可是有條件的!條件是巷內所有的違章建筑,什么雞舍啦柴房啦雜物間啦等等,統統得拆除!”看到有些人面有難色,她又說:“你們怎么就不想想,要是那些亂七八糟的棚棚窩窩不拆除,拍進電視去豈不把牛皮巷人的面子全丟了?拆,無論如何得拆!”
別看她說得振振有詞、理直氣壯,其實,她對這個環節最不放心,因為拆除違章建筑的告示居委會和有關部門曾先后發出過好幾次,但每次拆除都由于某些人的拖延抵制而落空。想不到這一次居民們卻是如此的通情達理顧全大局,一跟拍電視拉扯起來居然就一通百通了!而且一星期不到,牛皮巷便恢復了原有的寬度。
水泥路面在半月之內鋪設完畢。
望著平展展的水泥路面,徐二嬸仍覺意猶未盡,她想:何不趁熱打鐵,在巷內廣泛發動群眾,來個有錢出錢,有力出力,給牛皮巷砌上一座美觀別致的牌坊呢? 我老太婆錢雖不多,但三幾百塊還是拿得出來的!
徐二嬸又一陣的緊鑼密鼓后,一座鑲嵌著橙黃色錦磚的牌坊九天之內便奇跡般地屹立在牛皮巷口。
這樣一來,牛皮巷自然比原先光鮮多了。
但是,聽說攝制組的導演再次前來察看時,發現經過整治的牛皮巷已經面目全非,實在難以跟劇中四十年代的小城陋巷對得上號,只得忍痛割愛,放棄了牛皮巷而另尋新址去了。
這個消息對徐二嬸來說不啻是一個晴天霹靂,轟的一聲把她給炸懵了!這不僅意味著她一個多月來的努力白費,而且由于她很快就要從崗位上退下來,還意味著她上電視的愿望徹底破滅了。然而令她意想不到的是,不久后市電視臺的兩名記者竟扛著攝像機在居委會里找到了她,將攝像機對著她以及整治后的牛皮巷狠狠地掃射了一通。過了兩天,她終于在本市電視臺的新聞節目里風風光光地亮了一次相,就別提她有多高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