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度驚魂：漂洋過海賺美金

２００４年２月，廈門港務集團廚師劉永為，被外派到香港華通公司所屬的“易和”號巨輪，負責這條２．４萬噸級的遠洋巨輪上２７名船員的飲食，從而開始了他的打工之旅。他在海上度過了半年多的漂泊生活，經歷了一場場生與死的考驗。

“百里挑一”成功應聘

２００３年１０月，香港華通公司委托廈門外輪代理公司在廈門招聘外派廚師，當時劉永為三十出頭，在廈門港務集團做了７年廚師。看到報上的招聘啟事，劉永為怦然心動。能爭取到外派的機會，那是許多人都求之不得的事，一趟外派回來，掙下的美金比在國內數十年掙得的工資還多。然而，要爭得這樣的機會卻不容易，劉永為去了才知道，前來應聘的有１００多人，而錄取的名額只有１個。經過廚藝考試和體能測試，劉永為終于成了“百里挑一”的那一個。

２００４年２月２８日，香港華通公司所屬的散裝貨輪“易和”號在大連港卸貨，原先輪船上的廚師合同到期，劉永為被通知去大連上船交接。當劉永為乘飛機從廈門到達大連時，已是下午兩點多。

劉永為抓著那搖搖晃晃的舷梯爬上五樓船艙見過船長后，負責發報兼管事的電報員，便把他帶到廚房熟悉工作環境，與各位船員見面。“易和”號散裝輪上，有２７名船員，他們分別來自印尼、澳大利亞、埃及、英國和中國香港等不同國家和地區。由于剛上船，船員口味他一點兒都不了解，上船的第一頓飯，他便以簡單的炸醬面應付過去。

夜里，由于沒有海上航行的經歷，加上輪船機器的轟鳴，劉永為無法入睡。第二天劉永為就開始暈船，吐得翻江倒海，全身乏力，五臟六腑都像要吐出來似的。可劉永為還是強迫自己從床上爬起來，要知道全船二十幾個人都等著吃他做的早餐呢！做完早餐后，劉永為整個人像虛脫一樣，倒在床上起不來了。輪機長見他臉色蒼白，知道他一時適應不了海浪的顛簸，便傳授他一個“秘方”，讓他用魚頭熬湯，不要加鹽喝下去。他用這個方法終于熬過了最初的不適應。

這一天，除了做飯，劉永為一直躺在床上，直到下午倒垃圾的時候，他才走到甲板上。他發現輪船四周一片汪洋，早已見不到岸。他站在甲板上，心里突然空落落的，差點兒哭出來。

幾天后，輪船又起程前往韓國的釜山。在前往釜山的途中，他們又接到返回大連裝貨的電報。輪船回到大連裝完貨，再次起航時，劉永為深切體會到對家的牽掛，并隨著航行日子的增加而變得越來越濃。

遭遇海盜居然毫發無損

２００４年３月１５日，“易和”號再次從大連出發，開始穿越太平洋。船到新加坡補充部分燃油后，便前往馬來西亞卸黃豆，然后再裝運紅木運往歐洲，劉永為開始了真正的遠洋旅程。

從馬來西亞起程后的第二天下午，“易和”號進入了馬六甲海峽。當天晚上１０點多，船長叮囑船員把貴重物品藏起來，以防海盜上船搶劫。出海之前，劉永為就聽人說過，位于馬來西亞附近的馬六甲海峽，是世界上海盜出沒最頻繁的海域。聽到船長的叮囑，劉永為心里感到特別害怕，趕緊把身上帶來的美金、戒指等值錢東西以及打火機等可以用來求救的物品，用可以防水的油紙包了五層縫在褲頭上，收拾妥當后，他就抱著救生衣躺在被窩里，一直不敢合眼。

沒想到，這晚還真遇到了海盜！到了凌晨１點多，一直不敢入睡的劉永為，聽見船長向各船艙發出海盜警報，并通知二副打開左艙門，準備讓海盜上船。原來一般的海盜是不殺生的，他們只要財物，但如果不讓他們上船，他們一怒之下就會對輪船實施爆炸。

緊張得全身發抖的劉永為，盡管心里十分害怕，但他還是禁不住鉆出被窩從門縫里向外看。只見夜色籠罩下的海面上，有６條海盜船分兩邊向大船全速駛來，快到近前時，海盜向大船發射橄欖槍，帶鉤的橄欖繩鉤住了“易和”號的船舷。海盜駕駛的快艇很快就靠上了大船，２０多個海盜個個臉上蒙著黑布，每個胸前掛著一枝卡賓槍，腰間插左輪手槍和匕首，別著兩顆手雷。上船后，他們徑直向五樓的船長室和其他高級船員的船艙里沖去。不一會兒，甲板上又傳來腳步聲，隱隱約約中，劉永為似乎聽見兩個海盜在用自己老家的閩南話交談。在異國他鄉突然聽到鄉音，劉永為感到特別親切，他趕緊打開房門用閩南話與兩個海盜搭話，說自己倉庫里有飲料。兩個海盜一聽是飲料，覺得既笨重又不值錢，搖頭拒絕。待他們反應過來，才發現眼前這位遭自己搶劫的對象，竟然是同鄉，便很快改變了說話的口氣，３個人居然很隨便地聊了起來。

第二天早上，輪船安全通過馬六甲海峽，海員們都在議論著頭晚被搶的情節，大家都在暗自慶幸能在海盜手下生還，誰都沒想到他們身邊的這位中國廚師居然和兩個海盜還聊了半天。

兩度驚魂，死里逃生

２００４年６月初，“易和”號駛出了紅海，通過蘇伊士運河，進入地中海。就在進入地中海的第二天早上９點，天氣預報稱：晚上１２點，有１７級臺風將通過地中海海面。按照當時的航速預測，到時臺風中心距他們只有３０海里。誰知到了晚上６點４０分，意外的事情出現了！由于在新加坡補充的燃油被走私販子摻水，油管突然被水堵塞，造成兩個機組同時熄火。按天氣預報的風速預測，臺風４小時后就將通過他們輪船所在的海域。熄火的輪船必須在４小時內排除險情，讓輪船在臺風到達之前趕到塞浦路斯港口避風，不然輪船失去控制，隨時都有沉沒的可能。

面對這一險情，船長發出緊急命令，讓所有船員下到機艙集合，搶修輪船。劉永為因對輪船的設備一竅不通，被船長安排負責后勤工作，專門從食品艙里往甲板上搬運飲料供應搶修船員。共同的求生欲望，讓全船船員特別團結，很快組成兩支搶修隊伍，開始拆裝油管。

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兩個多小時，被堵塞的油管還沒修到一半。船長見情況不妙，擔心在臺風到來之前沒法排除險情，趕緊讓電報員向塞浦路斯海上救援中心發出求救信號。剛開始劉永為還不十分害怕，一見船長那緊張的神情和聽到電報員那急促的呼救聲，他才感到事態的嚴重，心想，這下完了，要是臺風中心剛好從這里通過，“易和”號巨輪將像“泰坦尼克號”一樣沉沒海底，自己也會成為鯊魚的美食。他本想出來打工掙點錢，讓家里過得更好一些，沒想到卻要死在異國他鄉的汪洋大海中。那一刻，他腦海里倏然閃現出妻子秀美的臉龐和脈脈含情的目光，也想到女兒那活潑可愛的模樣，想到答應女兒待出海回來，給她買一雙漂亮的皮鞋的諾言都無法實現了……

電報員向塞浦路斯發出求救信號后，見劉永為臉色蒼白，手腳都在發抖，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趕緊安慰他說：“別擔心，這種情況在海上是常有的事，我們已向塞浦路斯發出了求援信號，救助船很快就到。”聽了電報員的安慰，他才發現自己有很長一段時間沒送飲料到甲板上了，于是，便趕緊跑到食品庫拼命往甲板上搬運飲料。

經過３小時５０分的搶修，在離臺風到達的１０分鐘之前，輪船發動機終于響了，一片漆黑的船艙又變得燈火通明，全船一片歡呼，來自不同國度的海員們擁抱在一起，大家都有一種起死回生的感覺！船長下令晚上設宴慶功。劉永為那張愁云密布的臉也開始舒展，決定晚上多做幾個菜供大家慶祝。可此時，雖然臺風中心離“易和”號還有一段距離，但海上的風浪仍讓這條能抗８級臺風的巨輪搖擺不定，桌子、凳子隨著輪船的晃動往來摔打，整個船艙傳來“劈里啪啦”的碰撞聲。在廚房炒菜的劉永為站立不穩，只好用一根繩子一頭拴在自己的腰上，另一頭捆在船幫上，兩只手則一只手抓住繩子穩住重心，另一只手炒菜。沉浸在重獲生命喜悅里的劉永為，一邊炒菜，一邊哼著小曲，腳步隨著輪船的擺動往來跳動，整個人就像伴著音樂在跳舞似的。這頓晚飯，從來不讓船員輕易喝酒的船長，破例拿出自己最好的酒供大家分享。到了晚上１２點多，“易和”號終于駛進了塞浦路斯港口，拋錨避風。

在塞浦路斯度過了兩天的陸地生活，“易和”號又開始向下一站彼斯卡海灣進發。劉永為曾聽船長說過，彼斯卡海灣與好望角、英吉利海峽號稱世界上三大海上事故多發區。還沒完全從臺風帶來的恐懼和驚悸中放松下來的劉永為，在進入彼斯卡海灣之前，就在心里暗暗禱告，希望輪船千萬別出事。誰想，“易和”號進入彼斯卡海灣第二天下午２點多，躺在床上午休的劉永為，突然聽見警報聲大作，預感大事不妙，逃生的本能讓睡意蒙■的他趕緊從床頭抓起救生衣套在身上，沖出房門，來到甲板上。他還沒站穩，整個人就失去了控制，天旋地轉差不多半小時，他才扶住欄桿站起來，只見船員們個個東倒西歪地倒在甲板上，獨獨不見船長和大副。船員們趕緊沖向駕駛臺，只見平時滿臉和氣的船長臉色鐵青，表情極為嚴肅。見船員們走進駕駛臺，船長像一頭發怒的獅子對著大家吼叫：“這次事故要是發生，全船２７條人命和整船貨物就全完蛋！”

原來，正在駕駛臺上值班的二副，見海面上風平浪靜，一時產生麻痹思想，擅自跑回船艙里泡茶。恰在此時，值班水手從雷達中發現前方海面出現一個小黑點，隨著輪船向前行駛，黑點越來越大，當他預感情況不妙回頭叫二副時，卻不見二副的人影，情急之下，他便拉響了警報。那震耳欲聾的警報驚動了船長，船長沖進駕駛臺一看，憑著自己多年的航海經驗，斷定前方的黑點是一塊隱藏在海里的暗礁。而此時，船正在全速前進，要往后退，正在運轉的起動管突然反轉肯定會被卡住，輪船將失去控制，何況行駛中的輪船慣性加上海水的流速肯定一時無法停下來。一海里轉眼就到了，經驗豐富的船長來了一個急轉舵，讓輪船在原地旋轉，然后緩緩減速。轉了半個小時，輪船才脫離險境。剛才大家在甲板上的一陣天旋地轉，正是輪船在急轉舵。全船的人都被這一驚險場面嚇出了一身冷汗。而怒氣難消的船長，當即就炒了二副的魷魚。船到荷蘭鹿特丹港，又重新換了一位來自澳大利亞的二副。

都說“出海的人是死了沒處埋”，有過這幾次險情，劉永為才真切地體會到這話中的含義，深刻領悟到生命的美好與可貴，那是再多美金都換不來的。

誰知高薪背后的寂寞與恐懼

隨著航行時間的變長，海員們的生活也變得越來越枯燥。由于船上娛樂設施少，活動空間小，加上海員們是清一色的男性，精神生活無法調節。每到一處，他們都迫不及待地想上岸走走。

一周后，“易和”號來到德國的漢堡卸貨，那時正逢漢堡建市８００周年紀念，當地海員俱樂部派員上船與他們一起聯歡，然后又邀請他們上岸。剛被接到海員俱樂部，只見大廳里掛著一幅世界地圖，望見那“雄雞”般的中國版圖，劉永為突然心血來潮，找來一張紅紙做成中國國旗，寫上自己的名字，用圖釘釘在版圖上。沒想到這一舉動，剛好被接待他們的漢堡海員俱樂部的工會主席看見，伸出大拇指對著他直“ＯＫ”，說他接待過無數國家的海員，卻從沒遇見像劉永為這樣充滿愛國心的海員。同行的海員們也對劉永為的舉止投來驚訝的目光……

２００４年１０月２日，從挪威裝滿貨物后，“易和”號正式返航。此時，劉永為離家整整半年，繞了地球一周。起初“易和”號走走停停，劉永為雖然時常想家，可每當輪船停下來卸貨，他們便可以跑到岸上去感受陸地生活，排遣一下想家的心情。等到返航時，劉永為才發覺海上航行時間居然如此漫長，想家的心情是如此強烈！

幾天后，輪船進入好望角，海員們的行動完全失去了常態。聽船長介紹，好望角是一處神秘的海域，據說海底是一個大磁場，不熟悉航道的船只從這兒經過，常常被地球的磁場引力吸入海底，很少有生還的可能。海員們都覺得生還的希望極其渺茫，加上一個月沒有上岸，到了最后幾天，許多船員的情緒開始無法控制，有的神情癡呆，有的把衛生紙拉成長條掛在船舷上當做彩旗，有的拿來碗筷拼命地敲打，又唱又跳，發瘋一般……原先對船員的舉動要求非常嚴格的船長，此刻也對船員的舉止放任自流，說要讓船員們把內心的煩悶通過這種方式排遣出來，不然就很可能出現事故。當時劉永為情緒也是特別低落，每頓飯都做得特別隨意……

一天晚上１２點多，瘋狂了一天的船員都已入睡，二副在對各船艙例行檢查中，發現一位來自中國山東的船員在船艙里自殺了。大家的心情更加壓抑，情緒更加低落。因為在海上，尸體無法保存，船長只好下令把這位山東船員的尸體扔進大海。目睹這一場面，劉永為的心情非常沉重，不禁感嘆生命如此脆弱。

好在一個多月后，“易和”號終于駛離了“死亡之海”——好望角，到了日本橫濱，終于快到家門口了，劉永為的心情才開始放晴，他非常想見到自己的家人。

２００４年１０月１６日，劉永為終于結束了７個月的海員生活，回到了廈門。他拿到了幾萬美金的薪水。經歷了這一段海上打工生活，劉永為覺得收獲最大的并非金錢，而是他對生命和親情的深刻領悟以及對祖國和親人那種濃得化不開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