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熱帶魚是在一個飄著小雨的黃昏,網吧里煙霧繚繞,我的心也跟著很亂,打開QQ,陌生人里赫然有條大魚在跳著,他發過來信息:“芝麻開門!”我想都沒想,放他進來,從此他成為我的好友,那條大魚一晚上都活躍地跳著,似乎不知疲倦,他興奮地介紹自己,說我們本在一個城市,說遠在加拿大的他有種他鄉遇故知的感覺……而我只敲上一句:“我失戀了,一無所有。”大魚不再那么活躍了,我猜他一定在想什么吧,我心煩得厲害,很快關機了。
再次上網已是一個月以后的事情,因為快考試的緣故,我不得不為自己擔心,“去他的失戀!沒有他我會過得更好!”打開QQ,大魚在閃:“芝麻,沒有什么事情是過不去的,讓自己快樂!”一種暖暖的似水非霧的感覺第一次在心中升騰起來。
和熱帶魚狂侃是在考試后的寒假,他無法回家過春節,我就氣他可以吃到家里的餃子,他問我S市的冬天還那么冷嗎?我說你回來不就知道了,我想我是希望他回來的,雖然我沒有一個理由,他說他一定會回來,來看我!我們肆無忌憚地開著玩笑,我說:“熱帶魚”顧名思義——烤熟了的帶魚!把他樂得哈哈大笑,他說:“芝麻”就是靈芝做成的麻花,值老錢了!我也哈哈大笑。
我們用語音聊天,戴上耳機,每次聽到他講話都令我非常激動,我對著麥克講話,就跟剛開始流行聽耳機打手機一樣,對著沒人的地方嘮叨,讓旁人以為腦子出了毛病,給熱帶魚講這些時,聽到他在那邊笑得背過氣去,我突然覺得網絡原來那么透明。
他說我一口濃重的口音讓他有了家的溫暖,他已經3年沒回家了。一次談話中,熱帶魚說,芝麻,我想見你,我說好啊,你回來,他說可以傳張照片啊,猶豫了一下,我還是發了一張,我告訴他我是丑小鴨,沒人要的,不久熱帶魚的信息來了:很好,你很誠實。我生氣了,我想他不會再喜歡和我聊天,因為我不漂亮。
我下線了,很久不再上網,緊接著高考來了,我上了本市一所大學,為了讓自己充實,我開始參加各種各樣的社團活動,交各式各樣的朋友,蘇杰正是我認識的朋友當中最優秀的一個boy,有一雙清澈的眸子,眼睛濕漉漉叭嗒吧嗒的,高高大大,人很帥氣,是高我兩屆的學兄,平時一起共事,對我很是照顧。
大三那年生日,我收到了一個從加拿大寄來的郵包,一個滿身裂紋的杯子,畫一個短發的小姑娘,我知道那是我,我把杯子擺在書架上,那天蘇杰幫我辦了party,在眾目睽睽之下送我12朵玫瑰花,一邊是遙不可及的朦朧,一邊是唾手可得的幸福,我答應了作蘇杰的女朋友。
晚上蘇杰送我回宿舍,吻了一下我的額頭,我第一次被人吻,哆嗦了一下,蘇杰一定是看出了我的緊張,“是不是冷?早點上去吧,晚安,我看你回去我再走。”我沒有說什么,我也不知道說什么,匆匆跑上樓,跑到陽臺上,蘇杰還在樓下,我忙擺擺手,他點了點頭,轉身走了。
我打開電腦,開了QQ,大魚在閃:“芝麻,生日快樂!收到我的禮物了嗎?那是我一個西班牙的同學教我做的,我自己燒的呢!”他好像很興奮,“芝麻,你一喝水就會發現它有多棒!……”我敲上一句:“熱帶魚,我有了男朋友……”那邊忽然沉默了,許久,他打了一句:“睡吧,很晚了。”我敲了“晚安”下了QQ。躺在床上,我卻睡不著,加拿大這個時候應該是中午吧。
以后的日子,有蘇杰陪我度過,蘇杰是個很稱職的男朋友,時時照顧著我,偶爾也會吃吃小醋,吵吵小架,每次我都很蠻橫,蘇杰一直讓著我,只是蘇杰常說我不夠溫柔,因為我從未在他面前掉過一滴眼淚,有時候他甚至懷疑我是不是愛他。
一日朋友來我宿舍,一時找不到杯子,情急之下我拿出了書柜上那只,倒上了熱水,和朋友聊了幾句,她忽然大叫:“芝麻,杯子里有字!”我湊過去,真的,杯底遇熱出現了幾個大紅色的字母:“Te amor”,這是什么鳥語?送走朋友我E-mail給熱帶魚問他,他回信說:“那是‘快樂’,芝麻,讓自己快樂!”
蘇杰畢業后回到了他的小城,每周打電話過來,很快地我也實習,因為單位離學校很遠,我在單位附近租了一個小屋,實習的忙碌,我難得有機會聽蘇杰電話,常常聽著聽睡著了。蘇杰后來就給我電話錄音,每次都不忘“別太累了,傻丫頭!”的問候。
一天晚上下班回家,看見門口坐著一個人,歪著腦袋,大概睡著了,旁邊有一只皮箱。他有一張棱角分明的臉,穿著很時尚,我想我是不認識這個人的,我把他搖醒,他慢慢睜開眼睛,一下子站起來:“芝麻,你終于回來了!我是熱帶魚,我回來了!”他嘴角微微上翹,毫不掩飾他的興奮。我不敢相信自己,使勁兒地揉眼,揪耳朵,他一下子抓住我的手放在他的臉上,我感受到真實,我感受到了他的體溫。
熱帶魚有一個月的假期,我們盡享著兩個人的快樂,有時只是一個小小的茶座,聽著音樂,品著香茗,就很開心。其間蘇杰打過電話,每次都是錄音,每次都是那句:“芝麻,別太累了!”
一天晚上,我和熱帶魚坐在沙發上看電視,他輕輕地撫著我的頭發,說很軟很滑,說我長發的樣子更溫柔。是啊,和蘇杰相處的日子里,不知不覺中,我已蓄起了長發,接著,他摸著我的耳垂,他說,芝麻,其實你很美,你自己不知道,我覺得熱乎乎的。他吻著我的發絲,用手指繞著,輕輕攏在一旁,他吻我的臉頰,吻著我的耳朵,輕輕地咬了一下我的耳垂,我隱約中聽到一個低低的聲音:“芝麻,Te amor……”快樂?我快樂嗎?我覺得眼里有種PH<7的感覺,他說:“讓我吻干你的淚……”,“不!”我掙脫他,“晚安,熱帶魚”“芝麻!”他叫住我,我不敢回頭,不敢看他的眼睛,我徑自跑回房間。關上門,我看到鏡子里淚流滿面的自己,我們之間沒有任何承諾,怎能在一起?他從來沒有說過什么,表示過什么,剛才……那在西方文化中不算什么,……我拼命說服自己。
第二天,我起來熱帶魚已經做好了早餐,“芝麻,我今天下午3:00的飛機,我要走了。”“哦”我答應著,心里七上八下的,說不清,我是舍不得嗎?“你可以去送我嗎?”迎上熱帶魚期盼的眼神,我低下了頭,看情況吧,我上班了。
我還是去機場了,我期待他會講點什么給我。
沉默。
許久,他說,擁抱一下好嗎?我默許了。他輕輕地抱著我,俯下身,在耳邊低低地說:“芝麻,Te amor!”我看著他,報以一個微笑,“我會的,讓自己快樂!”他松開我,最后撫了一下我的長發,輕輕嘆口氣,終于頭也不回地走了。
一年以后,我畢業留在了實習單位,蘇杰同時也調回了S市,第二年我與蘇杰牽手踏上紅地毯。當蘇杰親手把內壁刻著Te amor的戒指戴在我手上,我笑他,“哪有結婚戒指刻‘快樂’的?你好傻!”蘇杰從后面輕輕擁住我,“你才是小傻瓜!那是一個西班牙設計師的作品,刻的是西班牙語‘我愛你’……”
“西班牙語,我愛你……”我喃喃地念著,腦子一片空白,淚也不知不覺流下來。
“是不是很感動,老婆……”蘇杰得意極了。
是,我真是一個大傻瓜!
“芝麻,Te amor!”我耳邊有一個低低的聲音在回蕩著,我知道再也聽不到了,兩年前,熱帶魚乘坐的那一架航班出了事,機上人員無一幸免。
“芝麻,Te amor!”
“芝麻,讓自己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