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檢查作業,看某生抄寫《故都的秋》開頭一節文字,看到“不逢北國之秋,已將近十余年了”一句,發覺有語病,我斷定是學生粗心抄錯了。為慎重起見,我翻開原文對照,結果卻一字不差。教學《故都的秋》已有十多年了,我一直沒有發現這個語病。如今只因這句話是學生所抄,才恍然驚覺。我突然意識到:我們對權威的迷信,已經到了近乎盲目的地步了。
有則寓言講:“人有賣駿馬者,比三旦立于市,人莫之知。往見伯樂,曰:‘臣有駿馬,欲賣之,比三旦立于市,人莫與言,愿子還而視之,去而顧之。臣請獻一朝之賈。’伯樂乃還而視之,去而顧之,一旦而馬價十倍。”在這里,馬雖然還是那匹馬,可是它的價格卻戲劇般地迅速飆升了,究其原因,當然是因為購馬者們迷信相馬權威伯樂,伯樂的兩個小動作——“還而視之”“去而顧之”,就讓他們瘋狂了。伯樂尚未明確表態,購馬者卻已篤信不已;如果伯樂開口夸贊一番,真不知還會上演怎樣滑稽可笑的一幕。購馬者對權威的迷信程度可見一斑。
迷信權威的現象,古今同,中外一。“物體的下落速度,與物體的重量成正比:物體越重,其下落的速度越快;物體越輕,其下落的速度越慢。”面對亞里士多德的這一權威論斷,上千年無一人懷疑。因為,他是亞里士多德,是權威,誰還能不相信他?
哥白尼生前不敢發表他的《天體運行》。為什么?竺可楨在為哥白尼寫傳記的時候,作了這樣一番分析:“因為他知道,天動學說從亞里士多德建立以來已經有1800年的歷史,又有教會的擁護,如果發表跟天動學說根本對立的地動學說,一定會遭到種種非難和攻擊。”此后的事實證明了哥白尼的預見:布魯諾就因為宣傳他的理論而被活活燒死在十字架上,伽利略已經70多歲了還被審訊。
今天,為了培養創新人才,我們的教育在大力倡導懷疑精神,可是,冷眼觀察,卻不難發現,我們的許多做法其實仍然在不斷地強化著學生的權威意識。
小孩子還未上學,大人就先拿老師來嚇唬他:“不要調皮,將來上了學,老師就要管教你了。”“不聽話,老師打。”這類話,給兒童一個印象:老師是威嚴而正確的,不能不聽老師的管教,孩子還未上學,先接受了老師的權威地位。
結果是,小學生成了最崇拜老師的人。凡是老師的話,不管正確與否,他們都堅信不疑,理所當然、理直氣壯地視之為真理:“這是我們老師說的!”不需要任何理由,或者,這就是理由。對此,我們成人總嗤笑小學生的幼稚,殊不知,這種思維方式,正是由我們成人教育塑造出來的,正是我們這些自我感覺良好的成年人在權威面前的態度影響了他們的思維方式。
再看看學生手中的教科書,有關自然科學方面的內容,一律是前人總結出來的、已經被實踐證明了正確的東西;有關社會科學方面的東西,統統是專家權威們的研究結果。這些內容在選入教材的時候,教已經讓權威審查過了。在這樣的教材面前,我們的學生有何德何能,膽敢對它的正確性表示懷疑呢?教材是絕對的權威,教師只能跪著教書,學生也就只能跪著學習了。
當然,為了“切實培養學生的懷疑精神”,我們的老師有時也會裝模作樣地“懷疑”一番。而究其實,那都是花架子,純粹是“為了懷疑”而“懷疑”,走走過場而已。因為,不管老師繞多少圈子,最終還是要回到權威的結論上來,最終還是要聆聽權威的教誨,拜倒在權威的腳下。而且,這種圈子繞得越大、越多,越能證明權威的正確與偉大,越能讓學生佩服:權威總是對的,而我們的任何懷疑都是多余的,長此以往,我們的學生習慣于仰視,自動地膜拜。在這樣的教育氛圍里,要破除學生對權威的迷信思想,培養學生的創新精神,其困難可想而知。而尊崇權威、迷信權威的意識也就這樣逐漸養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