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論壇里見不少人討論關(guān)于人類進化的一個新觀點,提出者叫朱海軍。我認真地讀了一個批評者的帖子,想起一樁往事。
大約十年以前,我剛到北京不久,曾在科學(xué)出版社一位朋友那里見到一份論文,作者就是朱海軍,他對人類的直立行走提出了大膽的解釋,其大膽之處在于引入了“性”:在所有的動物中,只有人類能夠面對面地性交,使得女性的上半身被男性壓直,髖骨外展,全世界女猿只好站起來了。男性是女性生的,所以男性也獲得了這種體型,全世界男猿也跟著站起來了。這種使人類站起來的性的力量,被他命名為“朱海軍力”。
我當時對此沒有判別力,雖然覺得有些牽強,仍認為這個解釋很有創(chuàng)見,想常人所不敢想,也能自圓其說,應(yīng)該給予支持。時至今日,朱海軍當年的理論細節(jié)我早已忘了,然而網(wǎng)上的文章喚起了我的記憶,雖然沒有“朱海軍力”這個說法,我也敢認定此朱海軍定是彼朱海軍。
我沒有看到今天的朱海軍對此問題的表述,但我相信批評者的轉(zhuǎn)述大致不差,酷似十年之前。不過,我今天已經(jīng)有足夠的判斷力,敢于同意那位網(wǎng)友的批評。不可否認,“朱海軍力”是一個進化論假說,是拉馬克意義上的假說,它以后天獲得性癥狀能夠遺傳為前提。而后天癥狀不可能遺傳。在達爾文之后,尤其是在基因理論之后,這已經(jīng)成為生物界的共識。有一個很古典的實驗,把老鼠的尾巴砍下來,看它的下一代還有沒有尾巴。如果有尾巴,再砍,直到有一代,老鼠一生下來就沒有尾巴。我不知道這個實驗延續(xù)了多少代,總之是到了實驗停止的時候,新生的小老鼠還是頑固地帶著尾巴。就算把砍尾巴的人統(tǒng)統(tǒng)累死,斷尾鼠的后代還是會挺著尾巴出來。倘若“朱海軍力”真的存在,總有一天猶太男嬰生下來就沒有包皮,就不必再挨一刀;再過幾千年,文明人的闌尾也會自動消失。
“朱海軍力”其實不值得一駁。但我還是愿意復(fù)述一次那位網(wǎng)友的高見。大意是說:就算用進廢退成立,“朱海軍力”也很難讓人站起來。比如為什么女人的癥狀能遺傳給男人?如果把女人的體征分成性體征和非性體征,那么性體征,如子宮,是絕對不會遺傳給男人的,但是非性體征就能遺傳給男人嗎?比如身高,為什么男女至今還沒有平等?而且,朱海軍也沒有解釋,直立行走這個在朱海軍看來與性有如此密切關(guān)系的體征為什么會是非性體征。
我相信,這些評論朱海軍在十來年自薦中已經(jīng)聽過不止一次。使我感到難以理解的是,什么力量使朱海軍能夠?qū)σ延械纳飳W(xué)理論視而不見,頑固地堅持在今天已經(jīng)毫無意義的獨創(chuàng)呢?我倒是想要把這種力量命名為朱海軍力。
這種朱海軍力支撐了許多民間科學(xué)愛好者。
(田蕾摘自《堂吉訶德的長矛》,上海科技教育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