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萊塢片場親歷

寶萊塢電影為何如此受歡迎？《國家地理雜志》記者蘇克圖·梅塔深入拍攝片場，將所見所聞告訴你。

不論是在孟買的童年還是在紐約的青春期，伴我長大的都是寶萊塢電影。我還記得，跟我們住同一棟公寓的其他移民會把電視轉到第４７頻道，觀賞印度語電影節目。印度人跟著唱，俄國人跟著唱，烏茲別克人、巴基斯坦人和希臘人也跟著唱。為什么寶萊塢電影具有此等超越國界的號召力?芽

為了找到答案，我前往觀察寶萊塢電影《維爾與薩拉》的拍攝過程（該片于去年１１月發行）。這是個典型的印度愛情故事，峰回路轉，曲折離奇：一位名叫薩拉?穴由寶萊塢巨星比莉蒂·辛達飾演?雪的巴基斯坦女孩旅行來到印度，愛上了印度空軍飛行員維爾（由寶萊塢巨星沙魯克汗飾），然而她父親已經把她許配給另一個她不愛的男人……

這個炎熱的６月夜晚，時間已經過了午夜，一名男子通過麥克風大聲發號施令。在一座裝飾著金箔和小閃燈的寺廟前，一群舞者圍繞巨大的營火回旋，鏡頭對準他們，歌聲緩緩響起……

我們所在之地就是所謂的“電影城”，是孟買郊外一片２００公頃的虛擬世界：這兒有假的豪宅、貧苦村莊、校舍和警察局，許多高預算寶萊塢電影都在這里拍攝。和藹可親的７２歲資深電影導演亞許·喬普拉正在執導一幕戲：一場民俗慶典活動，維爾帶著薩拉回到他的村子會見親友。

在投身電影事業的這半個世紀以來，亞許制作了一連串叫座的電影。而他的“亞許拉吉影業”也是寶萊塢最成功的電影公司。亞許說，寶萊塢電影之所以風靡全球，秘密就在于這些電影“有益健康”——這是他最喜愛的一個詞。他的電影中不容許有親吻的鏡頭。在《維爾與薩拉》一片中，除了一段代表幻想情景的歌舞之外，男女主角甚至從來不曾碰觸對方。

亞許在２０世紀六七十年代所引進的許多成分如今都被視為寶萊塢電影的必要元素：浪漫的情節、華麗的戲服和布景、在異國情調的景致中唱著朗朗動聽的歌曲。“在好萊塢，這種電影叫音樂劇。”亞許說，“在我們這里，每部電影都是音樂劇。”

旁遮普省。微風輕輕吹過芥末田和小麥田。電影工作小組走在田野間，他們突然看到幾間孤立的磚房，墻上涂著爛泥、畜糞和稻草的混合物。歌聲緩緩響起……

在拍攝現場，地位僅次于亞許的就屬飾演維爾叔叔的演員阿米塔·巴吉汗了。幾十年來他一直都是寶萊塢的非凡人物，且在１９９９年英國國家廣播電臺的網絡票選中榮登“舞臺或銀幕最偉大明星”，排名超越卓別林、勞倫斯·奧立佛和馬龍·白蘭度。當阿米塔起身和其他人一起跳舞時，似乎有那么一點有失威嚴：這位銀幕偶像、我的童年英雄，竟然到了６３歲還得跳這種ＭＴＶ式的舞蹈。這些舞步看在我眼里是有些老套：舞者展開雙臂，旋轉，接著又展開雙臂。但當阿米塔在熒幕上觀賞剛才舞蹈的回放時，他顯然很滿意。“我們簡直棒得不可思議?選”他笑著說。

亞許趁著舞者休息的空檔告訴我后面的故事：維爾越過國界來到巴基斯坦和薩拉相聚，卻被疑為印度間諜而關進了監獄。于是維爾在牢里待了２２年，從未與愛人相見。到了最后，一位巴基斯坦律師同情維爾的悲慘處境，決定上法庭營救他。然而維爾為了保全薩拉的名節，在法庭上始終不肯吐露薩拉的名字，因此這個案件似乎注定要失敗。

“后來呢?芽”我問。

“在３小時的電影里，”亞許說，“你要不就是讓戀人團圓，要不就是讓他們死。要觀眾離開電影院時不是帶淚就是帶笑。”

那么，維爾和薩拉的結局會是哪一種?芽

工作人員剛布置好一個假的法庭，墻上掛著巴基斯坦國旗和巴基斯坦國父的肖像。攝影機徐徐帶過一排穿著巴基斯坦傳統服飾的旁聽者，維爾從左方出場。歌聲緩緩響起……

自１９６５年起，巴基斯坦的戲院就禁播寶萊塢電影。兩國自分裂以來關系就相當惡劣，盡管過去這兩年已出現一些和解的提議，但情勢依然緊張，巴基斯坦官員還是拒絕讓亞許入境拍片。因此他們請一位劇作家從拉合爾飛來電影城，指導他們搭設巴基斯坦法院的布景。

亞許出生在如今巴基斯坦境內的拉合爾，幼時隨家人遷往旁遮普的加蘭德；１９５１年又來到孟買，和哥哥一起在電影界工作。和許多印度電影人一樣，這位制片人的家族也深受印度和巴基斯坦分裂的影響，因此在拍了許多年輕飄飄的孟買雅痞電影后，亞許說他想通過《維爾與薩拉》這個賦予敵人人性面貌的愛情故事來撫平分裂所造成的傷口。

巴基斯坦的拉合爾。一家距離印度邊境只有２４公里的錄影帶店里，一名穿著西方服飾的男子正掃視著一排排寶萊塢電影，但找不到他要的東西。歌聲緩緩響起……

敵國的泥土聞起來完全一樣，在雨后散發著溫軟潮濕的氣息。我越過國界來到巴基斯坦；《維爾與薩拉》有一部分故事就是以這兒為背景，但這部電影卻被禁止在此放映。這家錄影帶店里有所有最新寶萊塢電影的盜拷版本，具體而微地呈現出整個盜版情勢。印度電影界估計，這種情況已讓他們的總收益損失了６０％以上。

盡管巴基斯坦戲院禁止放映印度電影，“但還是人人都看。”錄影帶店經理阿錫夫·阿齊茲說。這使巴基斯坦陷入一種兩難的困境。“我們巴基斯坦人不知該進還是該退。伊斯蘭教把我們往傳統拉，但印度電影卻拖著我們向前，我們不知該何去何從。”

到頭來，被禁止的愛情成為印巴關系一個很好的隱喻。盡管兩國政府的關系會間歇性地解凍，但兩國人民依然只能在別人家里相戀，像是在美國、在英國。《維爾與薩拉》完美地捕捉到國界兩邊人民共享的情感：他們彼此相愛，然而這愛情卻注定是場悲劇。

但也未必。因為亞許說：“我不喜歡悲劇。”在他的電影中，巴基斯坦律師最后前往印度尋找維爾的身份證明，結果在維爾的村莊里發現了最戲劇性的事——薩拉以為維爾已死，因此她和被迫結合的丈夫離了婚，越過邊境來到印度。２２年來一直照顧著維爾的親人，并實現了維爾想在村里設立女子學校的夢想……

一名男子在獄中度過了２２年，只為保護他才認識兩天的女子的名譽。這可能嗎？我問。

“每一部印度語電影中都有個不可能的夢想，但你會寧愿相信它有可能成真。”亞許說，“你希望相信，當你雙眼全盲時，來到寺廟就能恢復視力。”因此，劇本的最后一句臺詞是：“維爾和薩拉回到村莊后，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而不論是在勒克瑙還是拉合爾，在倫敦還是紐約，觀眾都可以含淚帶笑走出戲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