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德追述國民黨上將范石生》中部分史實核正

刊登在《炎黃春秋》2003年第8期上的《朱德追述國民黨上將范石生》的文章，追憶朱總和周總理與侯方岳同志談論范石生的種種情況，該文中有關段落涉及先父趙薪傳（字貫一）和世交馬曜教授（2003年訪談時93歲，白族，原云南民族學院黨委書記、院長、健在）。據我所知：有的記述是不準確的。為了澄清史實，恢復歷史的本來面貌，我查閱了相關資料，并專門拜訪了馬曜教授，作了核實。現將史實情況記述如下：

一、《朱德追述國民黨上將范石生》文章中寫道：周公（指周恩來總理）又對我說：“范為何不起義呢？這不怪范公，而怪我黨干部不力，未做好基層工作，如馬曜等在范軍活動六年，而不深入團、營、連做基層工作”。姑且不問周總理是否真說過這樣的話，是否會這樣評價十六軍的共產黨員（包括犧牲的許多烈士），僅提供如下史料供剖析判斷：

第一，當時廣州“新滇社”的負責人之一馮素陶（原山西人大主任，現已離休）在他的回憶錄中寫道：

1927年“四·一二”蔣介石公開叛變革命，各處捕殺共產黨人和革命分子后，我們對范有一個新的期望，利用他和蔣介石的矛盾，策動他聯共反蔣。當時國民黨在兩廣兵力薄弱，駐粵各軍及桂系主力皆已進到長江流域，駐廣州的李福林部是土匪隊伍，沒有戰斗力，兵員也不足，這是一個奪取兩廣的有利條件。我們認為，打唐繼堯是理直氣壯頗得人心的事。現在形勢變了，唐繼堯已倒臺，龍云等已改換了旗幟，并獲得國民政府的任命。如再打回云南，不但師出無名，在政治上亦處于不利地位，軍事上亦無把握。勸范石生放棄打回云南的計劃，聯共反蔣奪取兩廣。當時廣西右江一帶有韋拔群、張云逸、鄧小平等（張、鄧部發展可能在稍后）領導的紅色武裝可以聯合，廣西得手后繼續進廣東，依靠共產黨發動群眾，兩廣形勢可以大變，前途大有希望。范石生表示要好好考慮，范回部隊后，新滇社把配合地下黨繼續策動范石生的任務交給在十六軍政治部工作的趙貫一（即趙薪傳，十六軍新滇社負責人——引者注）。后來趙貫一到廣州東山龜崗二十號新滇社地下機關向我匯報范石生對起義的態度。說范對此毫無信心，他對蔣介石雖有矛盾，對國民黨尚有幻想。他胸無大志，對我們意見不能同意，但希望新滇社員繼續幫助他做政治工作。

馮素陶還寫道，“趙貫一是以共產黨員身份找朱德同志匯報范軍情況的，曾在王楷團住過，他了解這段經過。這段經過以前很少有人知道，四十多年前趙貫一曾對我說過（指朱德、陳毅部隊在范石生部隊情況——引者注），以后長期未曾看到記述這段經過的記載。近年來才看到兩篇南昌起義和湘南起義與朱總司令有關的文章，中間寫了化名王楷到范軍的經過，與趙貫一當年告我的內容基本相同。”（詳見云南省政協文史資料第三十一輯《馮素陶回憶錄》）

馮素陶的上述回憶中寫明了：

1、策動范石生起義時的形勢、原因和經過。

2、經多次勸說范石生仍不同意起義。

3、當時十六軍地下黨支部書記趙薪傳（即趙貫一）曾勸說過范石生起義。

第二，先父趙薪傳策動范石生起義的一些情況。

當我父親趙薪傳看到馮素陶寫的上述回憶時，曾對我說：馮素陶所寫的是事實，他還準備詳細寫一篇這方面的回憶，非常可惜的是由于歷史原因，加之父親當時年邁（85歲）體弱多病，精力不濟，未能動筆，現僅就我平時問及父親有關范石生為何不起義的情況簡述如下：

父親趙薪傳曾對我說：“他當時是范石生十六軍的宣傳科科長兼宣傳總隊隊長，又是云南人，利用可隨時接近范石生之便，多次向范石生勸說，分析起義的有利條件，起義成功的可能性。但范石生對他（趙薪傳）說，“你是新滇社派來的，是老鄉，我猜想你還是共產黨。你知道我對孫中山是忠心耿耿的，我們十六軍為平定沈鴻英的背叛及陳炯明的反攻打過許多仗，而現在（指在廣西舊州平馬駐軍時）所余官兵四千余人，力量單薄。我感謝你們新滇社派人來十六軍工作，要我打起紅旗鬧革命是不可能的。我希望你們新滇社繼續多派人來幫助我，不要走。”（這是范石生與先父趙薪傳多次談話的大意）

我父親說，“范石生是位很重交情講義氣的人，當朱總司令起義部隊轉移湘南后，曾去信向范公求援，范石生馬上就派上校參謀長敬容去與朱德聯系，朱總帶部隊到范部時約700人，著裝破爛、饑寒交迫，彈盡糧絕，處境極度困難，因朱總與范石生有金蘭之交，又是同窗好友，所以鼎力相助。”我父親趙薪傳是以地下黨支部書記的身份，主動與朱總取得聯系，匯報情況，提供情報，為革命部隊補充裝備、軍餉做了許多工作，當時朱總還告訴過我父親：“原想試探范石生有沒有進一步與共產黨合作的可能。但范石生說：‘打起紅旗鬧革命我不能，現在你們有困難我要在力所能及處從旁給予幫助。你放心在我這里休整，休息好了，什么時候要走我不留。’”

這就是馮素陶在書中所說“四十年前趙貫一曾對我說過”的真實情況。他在《回憶錄》中也是這樣寫的。

二、《追述》文章中還寫道（第14頁）：“朱德回國后，他通過周恩來通知王德三（范石生部隊中之中共負責人）轉告范石生到上海同他見面，范見到朱德后，希望朱德到他的部隊當軍長，自己退后，朱德謙辭，范又要求朱德任參謀長，朱德說：周恩來、胡漢民、蔣介石已商量決定，派我去四川萬縣楊森部隊任國民黨中央和國民政府代表，勸說楊森與吳佩孚決裂，支持國民北伐軍進攻湘鄂，任務難巨，你軍里周恩來、王德三已派有一批人來，不管他們是共產黨或國民黨左派青年，希善待之，朱德還說我不在你部勝似在你部。”這段描述也是失實的。

第一，需要更正的史實是：當時十六軍中共地下黨負責人是先父趙薪傳而非王德三。王德三同志根本沒有在過十六軍。證明是：1990年2月8日，楊成武上將在《人民日報》發表的為悼念原北京軍區第一政治委員朱良才上將的文章中寫道：“1927年大革命后，良才同志被捕入獄，敵人給他戴鐐銬，施以重刑，欲加殺害，后得我黨負責人趙薪傳同志營救才幸免于難。”

據我了解，此段歷史是摘自朱良才將軍檔案記載，在《將軍傳》第十輯中，朱良才傳記中都有同樣記載，《朱德傳》中亦有記載。請注意發生時間是1926年。

第二，《追述》文章說：“你軍里周恩來、王德三已派有一批人來，不管他們是共產黨還是國民黨左派青年，希善待之”。

先父趙薪傳生前在《國民革命第十六軍建黨的前后情況》文章中是這樣記載的（該文發表在《云南史志》特刊2000年第四期總100期上），“在組織軍黨部過程中，范石生駐廣州代表杜韓甫與新滇社負責人王德三（當時任黃埔軍校教官）通過周恩來（當時任黃埔軍官學校政治部主任、總教官、華南領導人）及總政治部副主任孫炳文，決定派余少杰、書義光、王振甲、夏宗先、向鎮弼、馬季唐、饒繼昌、李靜安、胡兆祥、張鏡清、羅靈、趙薪傳等十二名共產黨員到十六軍”，這段史實證明：

1、王德三沒有被派往十六軍，趙薪傳是當時地下黨負責人，而非王德三；

2、也沒有《追述》中所說“國民黨左派青年”，十二名全是共產黨員；

3、1926年在黨內沒有人通知過范石生到上海會晤朱總。

本文望能刊登，以正聽視。

（責任編輯致中）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