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6月30日,93歲高齡的大師啟功,因多臟器衰竭仙逝。
如果給啟功一個歷史定位,那就是:他標志著一個時代,他的去世意味著這個大師時代永遠地走進了歷史。
浙江,桐廬,嚴子陵釣臺。
對書法感興趣的游客,或許會注意到這里一個有意思的細節。山門頭頂,“漢嚴子陵釣臺”幾個古樸大字出自趙樸初之手;山門雄渾的對聯“登釣臺而望心怡神曠,想先生之風山高水長”則是沙孟海手書;而在釣臺碑林深處,一塊石碑當途而立,上書四個瘦勁的大字:子陵風骨。突兀于上山途中的這四個大字,書寫者正是啟功。
這三副書法作品所表現的內容,正分別與三大書法家的書風相對應。
更有趣的是,由于啟功所書的石碑當途而立,注意率絲毫不少于山門的對聯盡管后者的位置似乎更為重要。
沙孟海、趙樸初和啟功,是中國當代書法界的三座大山。而就在世紀更替的前后數年,三位宗師相繼謝世。
啟功的去世是一個時代的終結,不僅僅是文化界的一個缺失。原因在于,啟功這一代人(包括沙孟海和趙樸初)的傳統學養是滋養出來的,他們被培養的方式實際上和梁啟超、陳寅恪、王國維這一輩人相同。而后一代書畫家卻是出身于所謂的“科班”,是靠學校里的學科細分訓練而出。
滋養是那個時代特有的現象,啟功那輩人靠滋養成學問的方式,已經一去不再。
在書畫藝術界,啟功是最后的“大家”。如果給他一個歷史定位,那就是:他標志著一個時代,他的去世意味著這個時代永遠地走進了歷史。
“學者樞機,書生侯伯”
位于杭州的西泠印社被稱為“百年第一名社”,聚集了書畫金石界最優秀的人才,啟功是最好的代表之一:無論是寫作詩詞、研究古文字、研究古典文學、鑒定古文物,他都達到了很高水平,正是有這樣的水平,他才得以常年擔任中央文史館館長,并從2002年起任西泠印社第六任社長。
著名書畫藝術家、教育家陳振濂為啟功作了一副挽聯,概括了他的一生,其中提到他是“學者樞機”即是掌握著學術核心的人。
現在很多書畫家或者學者水平很高,但大多成就只在本行里;而啟功是一個能把他的影響力擴展到整個文化領域的人。
在挽聯里,陳振濂的評價還有一個詞“書生侯伯”。大師啟功依然還是一個書生,但由于他的文化影響力太大,所以是“書生侯伯”,和“學者樞機”相對應。
在藝術界很多晚輩看來,啟功不僅是一個書畫藝術家,而且還是一個“人品藝術大家”。人們在他的書法中可以看到,其線條和結構很美、很干凈。字如其人,他的人品同樣清雅高尚。跟他交往的很多人都覺得,他談話很風趣,富于哲理;不管對方從哪里來、是什么級別,他都一樣熱情,一樣誠懇。這是像他那個位置的人很難做到的。
忠實于民族傳統
啟功生前,盡管在文藝界享有很高的聲譽,但圈子里還是有人對他的書法有不同的看法,一些人認為他的字偏離自然,犯了清初書法家傅山所提倡的“寧率意勿安排”之忌。
當然,藝術評論見仁見智,作為一家之言,不能簡單地說是誰錯了。更多的人認為,他的字其實很自然,它的瘦勁工整是扎扎實實練出來的。在目前這個階段,提倡啟功這種扎實書風尤其重要。
不客氣地說,現在中國整個書畫界走入了一個很大的誤區:太多的人熱衷于舉辦“抽象派藝術畫展”、“現代書畫大展”之類片面夸張“現代”的活動。洋為中用、中西結合,在藝術精神上,不同的民族風格可以相互促進,但現在的情形是,很多人在對待本土藝術的態度上已經本末倒置。
而這種風氣在啟功身上未見分毫。啟功先生一生忠于民族的優秀文化傳統并努力發展它,他是源于傳統而發展傳統,源于傳統而高于傳統,同時他還保護傳統。這也是后人應該學習和反思的。
書法走進功利時代?
現階段人們對書畫藝術的推崇,是建國以來最高的,它受到了全社會的尊重。比如西安美術學院,若干年前招生時,一屆報名的往往只有兩三萬人,現在報名的人數卻達到十四五萬,可見它在社會上的聲望。
但在受到全社會推崇的同時,書法藝術卻面臨一個嚴峻的問題:如何在越來越功利、越來越浮躁的整個社會大環境中發展。
啟功學書法的那個時代,對書法而言是一個無利可圖的時代,當時的文人學者練書法時都沒有特別功利的目標,很多學書法的人自然容易做到沒有功利心。今天,隨著生活節奏的加快,競爭意識的強化,社會進入了一個空前浮躁、功利的時代。
在這個時代,那種非功利的、希望通過書法藝術達到自己的人格完善或者審美完善的書法藝術家委實太少了。藝術與功利難以相容,因此,今后書法家的修為應該是這樣的:他要能夠耐得住寂寞,在名利面前不動心;能夠堅守住自己,在人格修為和書法審美修為方面培養更高的一種心態惟有這樣,才有希望再次出現啟功那樣偉大的書法家。
沙孟海先生、趙樸初先生和啟功先生這一代人,無意于名利,可是到了最后,名利全都堆到了他們面前。所以,刻意追求不如水到渠成。
(感謝西泠印社副社長、中國美術學院教授陳振濂先生和陜西省書畫研究院院長盎然先生對本文的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