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李隆基等人未下任何文件……

梅桑榆

唐玄宗李隆基先生，頂替他的老爹李旦先生坐上龍椅之后，勵精圖治，改革弊政，且崇尚儉樸，狠剎奢靡之風，從而出現(xiàn)了“大唐中興”的局面。然而該閣下年過50之后，自以為功豐績偉，在一片“英明”、“偉大”的歌頌聲中，變得飄飄然又昏昏然，不但怠于政事，而且沉湎淫樂，揮霍無度。朝臣官吏群起效仿，一些權臣大肆斂財，競建豪宅，朝廷上下，宴請成風，王公貴戚爭相向李隆基先生“獻食”，動輒水陸珍饈數(shù)千盤，一盤大菜的費用，相當于十戶平民的家產(chǎn)。這種罡烈的奢靡之風，一直刮到“漁陽鼙鼓動地來”，嚇得李隆基先生帶著小老婆楊玉環(huán)女士向四川狼狽逃竄時，才暫告止息。

唐朝宰相楊綰先生，在李隆基親自舉行的一次面試中，憑其詩賦才華得任“右拾遺”，也即諫官，到唐代宗李豫先生當朝時被提拔為宰相。此公淡泊名利，車服儉樸，才高德隆，素負人望。專司監(jiān)察百官之職的御史中丞崔寬，家富于財，在皇城之南建有豪華別墅，其內(nèi)花園龐大，樓臺館榭既多且美，時為京師第一，該閣下聽說楊綰任宰相，當天便悄悄遣人將園中的樓臺亭閣拆除。平息安史之亂，為挽救唐王朝立下蓋世功勛的郭子儀，被封為汾陽王，并任掌管軍國政令的中書令，權勢煊赫，無人能比。該閣下當時正在汾州行營，聽說楊綰拜相，立即將家中的樂伎裁減了五分之四。長安京兆尹黎干，自恃受皇帝寵幸，出入前呼后擁，護衛(wèi)馬隊百余人，楊綰任宰相三天后，他便自動減至十騎。權臣顯貴如此，那些等而下之的官吏就不必說啦。

另一故事，也顯示出“榜樣的力量”：東漢汝南郡的許劭，曾任本郡功曹，居官廉正，以節(jié)操名世。此公上任之前，家族中人聽說他要做郡吏，紛紛改變不良操行。他的老鄉(xiāng)袁紹先生還家，車馬隨從甚眾，將進入汝南郡地界時，他突然喝令人馬停止前進，嘆曰：“我的隨從車駕豈可讓許劭看到。”遂將隨眾遣去，只駕一輛單車歸家（事見《后漢書·許劭傳》）。郡府的功曹是掌管綱紀的小官，相當于今之市監(jiān)察局局長，不過處級干部，而袁紹先生曾經(jīng)起兵討伐曹操，乃當世豪雄，竟對其如此敬畏，這完全是許劭先生的人格與道德力量使然。

李隆基先生既未發(fā)什么令臣民高消費追求享樂的號召和文件，但卻令朝臣官吏競相效仿，大刮奢侈之風；楊綰先生既未發(fā)什么倡儉戒奢的號召，也未下達什么提倡艱苦奮斗的文件，但卻“居廟堂數(shù)月，人心自化”，令朝臣官吏紛紛改變了先前的奢侈作風；許劭先生也未下過任何狠殺奢侈風的文件，卻能令眾人以奢華為恥。可見，一種社會風氣的形成，其根源不在小民而在官也。官風正，世風自正；官風不正，世風自然受其影響，隨其東西。而某種不良世風形成之后，須官員以身作則，自為表率，方可望使其有所改變，非空發(fā)號召、屢頒政令所能移。

像如今某些官僚，今天發(fā)指示，明天下文件，要下官廉潔崇儉，要小民艱苦奮斗，而自己卻奢侈淫靡，大肆揮霍，則只能為世人留下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