獻琴記

閔一門

西漢高祖年間，山東滕城內，有二位制琴師，一名曰高山，一名曰流水。

高山做琴善選材，會調試，所作之琴，能發金玉之音，和諧悅耳，猶如仙曲。但他不善做工，其琴缺少雕琢漆飾，往往是良木砍削之后裝上弦罷了，故顯丑陋。

流水做琴，善雕飾，造形精美，又善漆工，可在琴體之上漆上仿古裂紋，光澤四溢，所作之琴可謂精美絕倫。然而他卻不善選材，調音之功平平，故而所奏之曲，雖韻律俱在，但淡寡無味。

二人皆在同一市井之上賣琴，一路南，一路北，相向而望，可謂同行冤家，素不往來。高山自以其琴音美自居，流水則以其琴形美自居，皆號稱“天下第一琴”。

所以，市人買琴，有求于音者，去高山處；有求于形者，去流水處；而形音俱美者，卻難求。

此時，大漢天下已定，高祖皇帝威震海內，高山想沛城乃高祖故鄉，而滕城與沛城僅隔微湖，相距幾十里，自己也算高祖皇帝半個老鄉。我何不借此向皇上獻琴，借以揚名天下呢?

于是，高山精心制作一琴，來到長安。高山見了高祖沛公，跪曰：“滕城小民高山有一絕藝佳琴獻于皇上。”高祖大喜道：“哦，快請鄉人取來，讓朕一飽眼福。”高山從背上解下木琴，拱手舉過頭頂，以讓皇上仔細端詳。高祖一看，怒斥道：“此等丑陋之物，不及長安小兒所做，怎可說是絕世佳琴。”高山一聽，忙說：“皇上陛下，此琴可奏出絕世音樂。”高祖已不耐煩，拂手說道：“如此卑劣之物，諒也彈不出什么音樂。”高山欲再堅持，高祖卻打斷他說：“朕念你是鄉里，且賞你個盤纏錢，帶上你這琴回去吧，休要再鬧。”

高山不敢堅持，只好謝恩，負琴而歸。流水聽說了此事，嗤笑道：“如此丑陋的東西，也敢獻給皇上，真是不自量力，只有我這種精美絕倫的琴，皇上才會喜歡。”

于是流水，亦精心制作一琴，來到長安。流水見高祖，跪曰：“滕城小民流水有一絕世之琴獻于皇上。”高祖聽后大喜，說道：“快拿出來讓朕一看。”流水先打開精美的琴匣，再揭去紅色的綢緞，小心翼翼地將那琴取出，雙手呈上，只見此琴光澤可鑒，造型古樸，雕飾精美，看上去，真是一件罕世之琴。高祖連連贊賞道：“果然是絕世之琴，快彈一曲讓朕聽聽。”流水遂盤腿席地而坐，揮手彈來，聲樂卻沉悶遲頓，寡淡如水，如彈棉織杼之聲。高祖慍怒道：“罷了，罷了，你的琴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朕念你是鄉里，且賞你個盤纏錢，帶上你的琴回去吧，休要再鬧。”

流水亦乘興去，敗興來。高山流水獻琴失敗之事，一經傳出，成人笑柄，二人皆羞于出門，各自閉門思惑。

此時，城中有一智者名曰伯雅，聞聽高山流水之事。于是驅步前往高山與流水處，向二人面授機宜，幫其解惑，伯雅說高山之琴發音雖絕世悅耳，卻因形貌丑陋，讓人望而生厭，連聽都不想聽一下；流水之琴雖工于雕琢漆飾，卻奏不出絕妙音樂，只不過徒有其形，讓所見之人有幾分驚喜，就讓所聽之人有幾分失望。如今之道，只有你二人精誠合作，取長補短，方能做出完美之琴來。

高山與流水聽從伯雅之言，果然做出絕世之琴，復去長安。由于不敢再冒失行事，故先托一大臣將琴獻給高祖，高祖皇帝察其形，形狀古樸流暢；觀其色，色澤光亮可鑒；聽其音，音如天外之樂，果真是一絕世佳琴爾!于是高祖問曰：“此琴為何人所做?”大臣奏道：“啟奏陛下，此琴乃滕城人高山流水所做。”高祖又問：“你二人前日獻琴，不是形丑就是聲劣，今又從哪里得來此絕世佳琴?”流水道：“此琴是高山選材，上弦，調音。”高山答道：“此琴是流水造形，雕刻、上漆。”

高祖聽后大喜，哈哈大笑道：“好!原來這是團結合作，取長補短的結果，治國猶如制琴，不能只看己長，不見己短，要互相協作，取長補短，這樣才能富國安邦平天下!”眾卿聽罷，齊呼圣明。